母妃在望舒宫中自言自语,疯疯癫癫,而宫中的新龙子却接二连三诞生。
她害怕傅玄邈,是因为知道得太少,害怕成婚,是因为知道得太多。她害怕海誓山盟,更害怕海誓山盟破碎后的一地狼藉。
沈珠曦心里闷得慌,嗓子眼里堵了许多话,可一句都说不出来。她茫然地看着镜中梳妆妥当的新娘,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衣角。
玉沙见她不说话,神色温柔下来。
“公主今日大婚,一时忐忑也是人之常情。公主只管放心,驸马知道公主生活讲究,府里的花木水石,都是驸马亲自设计的,书画文玩,比起宫中,只会只多不少。就连下人,也是宫中出去的老人,已提前背熟了公主的习惯,公主成婚以后,不会有什么不习惯的。”玉沙安慰道:“公主今日只管走上几步,坐上厌翟车,之后的事,自有驸马引导。”
“我想更衣……”沈珠曦不自在地说。
就在玉沙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又一个老嬷嬷走了进来。
玉沙松了口气,说:“张嬷嬷。”
张嬷嬷和先前离开的老嬷嬷不同,脸上的褶子没那么多,笑容却要多上好几倍。张嬷嬷满面笑容地看着沈珠曦,比她更像一个喜悦而期盼的新娘。
“六公主,前几日老奴交给你的那几册画本,公主可看过了?”
沈珠曦恐惧大婚,更恐惧那未知的洞房夜,画本早被她扔去了不知道什么地方,此时嬷嬷问起,她心里一慌,下意识道:“看过了。”
“那就好。”张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夫妻结合乃阴阳调和,是天经地义之事。公主只需记得,洞房时……”
张嬷嬷话音未落,殿外忽然响起凌乱的奔跑声。
“出去看看,是谁在禁宫喧哗?”玉沙沉下脸道。
玉沙话音未落,被派在殿外守门的内侍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不等玉沙开口斥责,内侍扑倒在地,抬头望向沈珠曦方向,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涂满惊恐。
“不好了!叛……叛军打进来了!”
“这不可能!”玉沙勃然失色:“朝廷五日前才接到军报,叛军仍在晋州,怎么可能今日就出现在京城?”
“是、是真的……叛军已经打进来了!”内侍磕磕绊绊地说:“宫里的人都四散逃命去了,奴婢进来时一个也没瞧见——公主也快逃吧!”
玉沙不信,快步走出内殿,沈珠曦从绣墩上起身,看着门外玉沙的脸色忽然血色褪尽,事实如何,已无需多言。
“公主,快跟奴婢走!”玉沙冲进殿内,抓起檀木盘上的龙凤头盖,裹住一个巴掌大的玉盒,转身拉起沈珠曦的手臂就往外跑。
沈珠曦被她扯得一个踉跄,六神无主地跟着她跑出内殿,奔出大门。
内侍说得没错,叛军打进来了。
内殿一出,那些原本被隔绝在金镶玉回廊和妍丽花圃外的声音霎时清晰起来,叛军的打杀声,箭矢飞射的破空声,宫人的哭喊声,还有一种微弱但无法忽视的声音——噼啪,噼啪。
广袤的苍穹被染成了红色,但那并非红霞,而是烈火所致。
沈珠曦还在呆呆看着,就被玉沙用力拉了一把。
“快跑!”
沈珠曦刚跑了两步,回过神来,挣脱玉沙的手,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奔去。
“公主!“玉沙焦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珠曦顾不上回头:“母妃……母妃还在望舒宫!”
沈珠曦从没在禁宫里跑这么快过——至少她有记忆以来,没有过。
裹着焦臭味的热风从耳旁掠过,她跑得太快,头上的珠簪凤钗不时掉落,她无暇顾及,胸口里的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着疼,她不敢停步。
宫人们四处逃命,谁还会顾忌她那个疯疯癫癫的母妃?父皇早已将母妃忘之脑后,除了她,也只有她,才会在这时候不要命地奔去救人。
宫道尽头已在眼前,沈珠曦正要继续前奔,胳膊忽然受力,身体不自觉向一边歪去。
玉沙抓着她的胳膊,带着她跑进淑妃的玉清宫。
“走这边!从后门出去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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