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在客人食不知味地机械填塞下吃完,只有路西恩这个衣服上还沾着血的主人吃得开心,开了个夸夸群似的嘴巴全程没停。
他一会赞美诺伯子爵庄园的干酪醇香丝滑,一会又夸赞教会祭田出产的菜蔬爽脆甜美,转而又提起哪一家买到的羊肉生嫩可口,哪一家购入的美酒浓醇醉人。
明明他坐拥着维尔维德最大的庄园之一罗勒斯庄园,干酪也好菜蔬也好不可能没有,但这一桌宴席却仿佛只有调味的罗勒斯蜜产自他自己的庄园,以及加了干贝的浓汤用到了他从帝都带来的海味。
所以他最后总结说“诸位先生的庄园都很棒呢,一定有很多很好的农民,才能出产这么多美味的食物。”
路西恩还说到桌布和餐巾的质感上乘,桌子和椅子多么稳固舒适,这些东西全部采购自属于工匠工会下属的分支工会,物美价廉都是“再好用不过”(路西恩语)的好东西。
接着他开始跟几个商人工会聊起他们如何运转来各地货物,东行省产的酒杯晶莹剔透,南行省来的餐盘细腻漂亮,帝都出产的烛台设计精致独特,没有商人们疏通商路,这些就不会出现在此刻的宴会桌上。
“唉……”年轻的领主遵循礼仪留下了杯中的最后一口果汁,轻轻放下酒杯,“这么多的好东西,我一个都不想少。”
“莱文弗纳先生饿死了我的农民,我就再也吃不到这么好的食物了。”
“我还听说,他想要多收税,那交不起税的工匠和商人就要变成奴隶了。”少年不满地皱着眉,大肆抱怨着,“要是给我干活的工匠成了奴隶,以后谁给我编织桌布,制作桌椅?啊,还有我的床,我想换一张新的床,想要一个舒服的躺椅,难道要我还要去找奴隶的主人协商?”
“而且商人呢,商人变成奴隶了难道他来给我买卖商品?我可不要穿这里的糟糕布料用那些难看的茶具餐具!”
他越说越激动,大有在宴会上发表题为执政官这事儿干得多糟心的演讲的架势,并且不接受任何反对意见。
“所以啊,你们知道莱文弗纳先生多么、多么让我生气了吧!”
路西恩盯着每个客人的眼睛看,直到他们僵硬地点头表示赞同,干巴巴地开口附和。
“对吧。”路西恩满意地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最后看向濒死的莱文弗纳,“我想您也是这么想的?”
莱文弗纳直到现在也没死,得益于他早年努力修炼的顽强生命力,配合路西恩盛情邀请伊莱诺主祭为他加持的光明祈祷,和浇在他肚子伤口的昂贵恢复药剂。
说好的,要野兽分食而死。
路西恩就绝不会让他死于开膛破腹。
莱文弗纳宁肯路西恩不要这么遵守承诺,一刀给他个痛快。此刻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他莫大的折磨,每一次呼吸疼痛都在灼烧他的神经,他甚至无法哀嚎惨叫无法打滚挣扎,痛苦在他体内无限次地叠加发酵。
当他被交给那几个银发的霍尔佣兵,丢进霍尔驻地后的山林时,他无比地期盼着野兽快点、再快点出现,一口咬断他的脖子也好吃掉他的心脏也好,让他快点、再快点地解脱。
宴会结束时,路西恩终于放过了客人们脆弱的神经,提起自己抵达维尔维德前就想好的正经事。
“劳伦斯?”他询问地看向自己的管家先生,劳伦斯正在安排护卫把使用完毕的莱文弗纳先生送去山林里,又叫侍从收拾宴会厅。
劳伦斯躬身,一张嘴嗓音干涩,险些失礼地咳嗽出声。他终于明白了卢瑟斯殿下的说明手册里“情绪不太稳定”“不合心意就要闹”是个什么含义,但请原谅他没有卢瑟斯殿下同款滤镜,面对满地血还能笑着说出“路西还是个小孩子嘛”的宠溺之词。
作为同样亲眼看到路西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场面的目击者,他的脑袋那时告诉他应该走上去接过刀别让路西恩弄脏手才是最优解,但他的身体动弹不得冷汗直冒,被路西恩身上散发出的愉快情绪纠缠着难以呼吸。
这根本就不需要他提前铺路,反而自己做得太多,可能也会变成“野兽分食”的那个。
“会议室已经布置好了。”他低声道。
“嗯嗯,我就知道劳伦斯很能干。”路西恩·夸夸群群主说道,又站起来邀请还有些魂不守舍的客人们,“既然时间还早,我们开个会吧。”
是的,开会。
执政官可是给路西恩捅了那——么大(比划)的篓子,路西恩一个没能力的小废物,当然只能邀请在座诸位老爷们一起开会,商讨如何解决这些问题了。
他没追究莱文弗纳从他那里拿走的一大笔钱去了哪里,也没抓着莱文弗纳跟谁一伙这样的问题不放。这些事情如同秃头脑袋上的虱子,又没用,又会让大家都面子难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怎么,难道有人以为他嚷嚷开那笔钱进了庄园主们的库房,他们就能老实把钱吐出来?
“但我是真的没什么钱了。”路西恩唉声叹气,装穷的一把好手,“之前来的路上买了一些粮食就花了好多钱,剩下的都给莱文弗纳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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