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你爸拽拽我的衣袖,说:“电话响了,看看是不是萍萍打来的。”
我颤颤巍巍地打开放在床头桌上的包,取出手机,一看,还真是你打来的。你说你来不了医院,让姑爷来接我们,应该到楼下了,电话联系。我说好,知道了。
你爸握住我的手腕,问:“怎么了?”
我说:“萍萍说,姑爷来接我们。”
你爸说:“不是,我问你的手怎么了。”
我低头看我垂下去的手,那手,还在颤颤巍巍。我颤颤巍巍地握住你爸的手:“没事。想起以前的事了。”
你爸说:“你看吧,我就说你傻。”
说着,就把我的手握在他手心,轻轻摩挲,像是在说别想了,你老伴就在你跟前呢。
我笑笑,顺便扶着他下床。
我们离开病房的时候,姑爷来了。他好像跑得着急,气喘吁吁的。他说:“爸,我来晚了。”
你爸说:“没事,来了就行。”
最后,姑爷开车送我们回去。
那天晚上我煮了好几个你们爱吃的菜。你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姑爷挺忙,他去你闺女的中学接你闺女,接完,又去你学校接你。你们来的时候,你爸睡着了。我拿了毛毯给他盖着,他又醒了。他看见你来,他就高兴。
那天晚上,我们四个人,一起祝你爸生日快乐。
你爸说:“能在一起,就快乐。”
我记得那晚,你脸色不好。你们离开的时候,我问你要不要住下来。你没同意,还是离开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皮老是跳。听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但我两只眼皮都在跳。我问你爸:“我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
你爸说:“你想多了。”
结果第二天,姑爷就打电话给我,说你生病了。我说,是老师那些职业病吗?
姑爷的声音,一下沉了下去:“胃癌……晚期。小萍还不知道。妈,你来看看她吧。”
我没说话,眼泪稀里哗啦就流满了整张脸。我不敢让你爸看见,只能躲在房间里哭。你爸在客厅不知道在忙什么,我好像听见他说:萍萍上回给我买的棉鞋你放哪了。
我拿纸巾摸干眼泪,老人的眼泪总是特别多,也总是容易干。我出门跟你爸说:“我出去会儿,你在家,等我。”
你爸好像知道了什么,他问:“是不是出事了?”
我说:“没有,能有什么事。我去买菜,你想吃什么?”
你爸低头坐在沙发上,抱着你昨天送他的外套。我出门了,他也没说一句话。其实你爸应该是知道了,但我也只能假装他不知道,选择不告诉他。你也知道,他的病,也是晚期了。
一个轮回,有生有死。你爸这年纪,如果真走了,都算走早了。可是你,还那么年轻。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给你的关心,好像总是不够。但你总是笑着告诉我们:“全天下所有的父母,都觉得给子女的关心不够。但子女回报父母的,却更少更少。”
我来到医院,你也在笑,你笑着说:“妈,你来了。”
我知道你刚哭过,因为你的眼角还挂着泪珠,这么说,你也应该知道你的病了。但我们在病房里,谁都没提那个病。我们一起聊你小时候,聊你爸,聊了很多很多,最后,聊到你睡着了。
那天晚上我回去了,留下来陪你的是姑爷和你闺女。其实我不想走的。但两头都是我放心不下的人。而你身边,还有姑爷和闺女,但你爸身边,就只有我了。
你爸走的那天,是你住院后的一个月。那段时间,他越来越消瘦。我两头跑,每天哭。但我知道你爸选择在家走向生命最后的消弭,是因为这个家,有我们一家人最温暖的气息。他想在离开前,跟他最舍不得的人,一一告别,但还是遗憾。一个轮回,有生有死,有始有终,就算遗憾,也只能遗憾了。
你爸的葬礼是姑爷主持的。葬后,他问我要不要送我回去。我说,我想去看看你。
你住在临终关怀医院,这个医院,只是舒缓你临走时的病痛,你还有两个月生命,而这一个月,大家都瘦了。姑爷本来是大体格的人,现在脸颊都凹陷了。你闺女也一样,我用我布满茧子和皱纹的手搂住她。她忍了半天的眼泪,因为我这一举动,哭得泣不成声。我把她拉出去,我怕她的哭声,吵醒你。她哭着说:“姥姥,怎么办。”
她一哭,我的眼泪也跟着下来了。
是呀,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但我们都等到了奇迹,你在医生宣布的三个月期限中续存了下来。我每天都去看你,每天陪你说话,每天带着从家里煲的汤去医院。你很乐观,你在我面前从来不哭,你不哭,我也不哭。我不知道你这个年纪是怎么看开这些事的,也许只是不想让关心你的人难过。但你的乐观,让你在三个月之后,又活了三个月,我们感激你的乐观,感激你的坚强。
但奇迹多了,人就会变得贪心起来。你在这两年的转院和住院期间,我想,你能好起来多好,你能活下来多好,我呀,想替你疼,替你去找你爸爸。可是,奇迹就这么结束了。那天你走的很安详。你被护工和医生推进舒缓疗护病区,我和姑爷和你闺女在门口等着,我们谁都没说话,我抱着保温桶,姑爷低着头,你闺女拉着我的衣角,我们谁都没说话。
古尘把信纸折叠,折成纸飞机。张萍低头看楼下,进进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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