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韶:“……好。”
白教为弟子配置的行头一贯华丽,好友今日一身箭袖翻领的骑服,高统靴裹着笔直的小腿,暗金银纹的束腰一侧斜挂佩剑,仇韶暗自观察,见吴凌神色冷淡肃正,并不像还记着那晚事的样子。
两人走近马队,一名教徒立刻牵着匹马过来,那马全身没有一根杂毛,神俊非常,吴凌顺了顺爱马的鬓毛,一边道:“毕门主主动请缨要帮谷大夫薛大夫治尸童,既然要用人,你就不要总是吓唬他。”
仇韶一听来气:“是么,他倒会来事,不过谁晓得会不会弄巧成拙,又闹出幺蛾子。”
吴凌却不那么认为:“你不能因为人家一次的小失误,就杜绝掉其他可能,何况,如果你不相信他有能力,何必连夜去把他找来?”
仇韶皱了皱眉:“……你倒大度。”
吴凌似真不在意:“被狗咬了,莫非还要记一辈子不成?”
是这个理,不过这个比喻仇韶怎么听怎么不痛快,忍不住多护了句:“牧谨之怎能算狗,他这人多少还是有些优点的。”
马痛得嘶鸣了声,吴凌松开手,安抚着马,表情冷淡:“哦?比如说?”
狗有很多好处,首当其冲的就是忠诚。
话到口边,仇韶一下哑住了,因为这时他才发现吴凌那只握着马鞭的左手,从手背到手腕一侧几乎全是一片青肿。
那是昨天他阻止吴凌时掌风不小心刮到的。
仇韶握住吴凌手腕,深呼了一口气——
吴凌皮肤偏白,加上在水里泡久了,皮肤薄得透白,于是那片青肿就格外的刺眼,仇韶沉默片刻,很轻地说:“阿凌,对不起。”
说完仇韶就后悔了,他不喜欢说这三个字,好像没说前一切都有回转的余地,一旦说了就铁板钉钉万事休已。
马队准备得差不多了,教徒过来请示走不走,吴凌嗯了声,然后平静地抽回手,翻身上马。
“那天你问我,如果见到一人,心里就有行差踏错的预感……这是正常的。”吴凌坐在马上,两手紧握马缰,没人知道他此刻全身的肌肉紧绷如铁,唯有低头看向仇韶时,眼里才多少有了几分柔软。
“佛家讲因爱生怖,你心中有重视才会瞻前顾后,怕行差踏错,都是好事,无需害怕。”
目送骏马绝尘而去,仇韶回走,迈过门槛,却见斜边一处门柱边依着一人。
“牧护法,大夫允你下床了?”仇韶面色不佳,牧谨之想必是碍于他的威胁不敢上前送行,这才做出被棒打鸳鸯形影独立的姿态。
牧谨之抱肩而立,视线从马队消失的方向收回,微笑回道。
“没允,不过属下看屋外桂花开得好,随意出来走走。”
原来如此。
仇韶嘴角抿着,没钳下那丝显而易见的愉悦:“……你是睡了够久的,在外透透气也是对的。”
以己度人,自己病时也会觉得病榻孤单,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出来赏赏花是个好主意,毕竟病人的心情与恢复的速度也有关系,大不了谷神医问起,他担待着便是。
现在吴凌已走,仇韶又四处敲打过,自认将亡羊补牢做到极致,也不怕两人会闹出什么天雷地火,就由得牧谨之去吧。
大病初愈,牧谨之身上随意披了件白狐做领的厚氅衣,牧谨之平素放浪不拘惯了,少有见他规规整整的穿过教服,今日华袍上身居然意外的适合,掩去病色的同时又别有一番旷达雍容的卓然之势。
果然人要衣装,好马就得配好鞍。
仇韶正要夸赞两句,一名教徒小跑而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尊主,谷神医请您去小楼。”
楼外的野草又拔高了几分,里头冒着零星的野白花,两人沿梯上楼,谷神医在关押尸童的房外候着,门关着,但屋里还是飘出一股刺鼻的怪味。
谷神医解释:“尸童晚上躁动,我们调制了安抚他们的药,放熏炉里烧着,能让他们镇静下来。”
“既然这样,牧护法就别进去了。”
说着手一挥,让牧谨之好生呆在房外,免得又吸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牧谨之却不在意,温和道:“属下已好得差不多了,听说毕楼主也在里面?属下醒来后还未专门向毒楼楼主道谢过,正好见见。”
仇韶哼了下,一直跟随在谷神医身边药童少了几个,拿来条沾水的帕子:“拿着。”
牧谨之只好用帕子抵住鼻子。
“进去后尽量别吸气,不舒服趁早出来。”仇韶叮嘱属下。
谷神医在一旁,可真是不知对面前两位说什么好。
他一过花甲之年的老头都没出声,年轻人太厚此薄彼可要不得啊。
两间打通的房内,中央摆着的一排床架,为给尸童保暖,屋里四角点着大火盆,炭火霹雳啪啦响着,十五个尸童依次仰躺在上头,在不断熊熊燃烧的火光映照下,尸童颊面聚起一层阴云密布般的红晕。
毕胜唐正全神贯注跪蹲在一侧,拿小瓶取着尸童指尖的血。
正塞好瓶盖,他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
原来是门打开后,外头刮进了几缕凉风,毕胜唐循声望去,见仇韶身后跟了身材高挑的男人,门口逆光,对方的脸陷在毛领里看不清神色。
“这位便是毕门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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