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出来的时候身体孱弱,父母亲心疼他,为求他平平安安、安稳长大,足金的长命锁、平安锁挂满了脖子,脚腕手腕都是金圈儿银圈儿,漠北买来的狼牙挂在胸前辟邪。护主的玉系在腰间,传言是玉碎替人挡灾。纯金的佛牌,是他爹于佛前长跪后得的,经由住持开了光,压在他枕下,保他夜夜安睡。一年菩萨三生日,他母亲抱着他亲自去庙里,只为求菩萨能佑他安稳。只有被人护在手里含在嘴里、被人视若珍宝般长大的孩子,才会浑身都是这样的金玉佛串,管他信与不信,不求神佛保佑富贵成才,但求个平安喜乐。
然而时过多年,他几乎忘却了自己曾经活在哪儿,自然忘记了那只长命锁在何处丢的,何时不见的。
可他现在又有了。
秦远看着这少年捧着那金锁垂眉沉思,又突然抬眼,想要挣开被子坐起来的模样。秦远不帮他,反而皱眉:“你不会是要跪起来谢恩罢?”
十五顿了顿,抬起的身子慢吞吞地躺下,将被子往上拉一拉,仿佛刚才的动作是表少爷的幻觉。
秦远虎着脸:“你敢跪下来受恩,这锁我就收回来了!”
十五握住长命锁的手立马紧了紧,又慢慢松开。
秦远瞥见自己一句玩笑话这小孩都当真,既觉好笑,又心底稍显惊喜,觉得自己可算是送对了东西。他心里十分高兴,又不便显露,只照常唤人去催催午膳,准备熬药等等。再回头看着仍躺着的十五,佯装漫不经心道:“开玩笑的。送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了,给你留一辈子。”
第13章
十五系上了那长命锁,小心地藏在衣领下边,平时看去,白净修长的脖子上只露出了一圈红绳,金锁藏于衣领,不那么招摇。他的烧热很快退下,可浑身的淤伤却难以消除。他与那叫双瑞的小厮打架打得着实凶猛,身上青紫肿胀,动一动都让人想皱眉头。十五很少将疼痛表现出来,秦远日日跟着他照料了一周多,以为他伤势较好了,便偶尔也出去赴约应酬。无人与十五讲话的时候,十五照旧面无表情地发着呆。
雪青有一回偷偷找了他,手上还拿着一个小金元宝,期期艾艾地说是她剩下的,先将这个还了。
“你拿着吧。”十五说。被卖进府里的人是不能为自己亲人吊孝的,要吊孝,也只准为秦府主子吊。但雪青虽没着孝衣,却未施粉黛,簪钗尽去,一身素色,明眼人都知她家里定是死了人的。十五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干巴巴地将金元宝推回去,让她留着。
雪青慢慢将那小金元宝收起来,低着头嗫嚅道:“你……你便自个多加小心,总有人背地里说你……”她顿了顿,像有些难以启齿般张了张唇,又看着对面少年平静的神情,将剩下的话吞咽进肚子里,慌着道了声别,便转身离去。
十五低下头将有些萎靡了的花叶折出,握在手心里,拿去丢了。
夏季的意味在慢慢的变得绵长而悠远,不知道从何时起,闷闷的燥热以令人措手不及的速度飞奔而去。中午的天还是热着的,但早晚若仍穿着短打,便会觉得胳膊脚腕有了凉意。而秦府与十五差不多年纪的小厮们都仗着自己年轻体盛,穿多了还怕落人鄙弃,不入仲秋是不加衣的。十五以前是他们中的一员——倒不是他也年轻气盛挣个面子,而是前一年的秋衣小了,这年的秋衣还未到。
今年他可没法这样了。
秦远初学如何带孩子,非常谨慎,一步一步都照着朱红等多年丫鬟的指点。早晚强制性地要求十五加衣,一直到了正午才准脱了,午休时候又必须得盖上薄被才准睡。若不是尚存一些理智,恐怕他要将自己的夹袄拿出来给十五裹上。
“不加衣服,中午便没肉吃了,”秦大少爷恐吓道。
小厮十五闻言抿了抿唇,将外袍套上。他照旧要干活,不干活就不乐意。秦远终于懂了这是他那小厮的怪癖,宁愿在家干活做事,不愿出去吃香喝辣,便由着他去。十五去清秦府的水池子,在热热烈烈的太阳下热出一脑门汗,转头便把外袍给脱了扔在石头上。待他将网捞等等放好,回身回屋的时候,一身单薄,裤腿挽起,袖子半卷,露出仍有一小块淤青的白皙小臂。
秦远本已夹了两个狮子头于十五碗里,抬眼看到这副模样,气得又挨个夹回去了。
他活了两辈子,还真少有人对他的吩咐全当耳边风的。他板着脸独自吃自己的,十五乖乖巧巧立于墙边、垂手侍立,很是个正儿八经的好小厮。待主子吃完了,他才跪坐于自己的小案几前,安静吃饭。秦远饮了口饭后茶,悄悄往那边一瞥,这小子倒好,真不往肉菜上动一下筷子,只往绿菜上夹。
秦远看着又不舒服了。他想,你只要说声“哥哥,我错了,我该加衣的”便让你吃。再看十五捡了条丝瓜,放于饭上,筷子一动,一团饭就着丝瓜吞咽下去,连气都要喘不顺,心想说声“少爷,我想吃肉”就行。一直看到十五自顾自不作声地吃,碗中剩下一点点饭,因汤是骨汤也算荤,只有舀了一点菜汤润润干米的时候,险些直接站起来,惦记着十五只要喊他一声,别的就不说了,先呈上十碗狮子头先。
十五不发出一声响,面如平常地吃完午饭,将自己的碗碟都一并收拾了,从容端着出去,坐于井边自己洗后,再将碗碟送去东厨。
秦远到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半句话。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他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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