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站在高台上,负手而立,日光洒满他的肩头,丹朱色袍衫上隐隐约约有光芒闪动。他背光站着,俯瞰骄阳下祥和宁静的宫城,淡淡道:“就从他开始。”
甲士应喏,一刀割破张易之的喉管。
荣宠一时、女皇甚为怜爱的美男子闷哼一声,沿着石阶滚落,摔得头破血流,他试图捂住喉咙,结果只是徒劳,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汩汩而出,这双手修长美丽,曾为女皇抚琴吹箫,女皇夸他的手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他离权势顶峰那么近,近到唾手可得,太子竟然敢杀他?
他不甘心!
血水湿透层层锦衣,他发出最后几声粗喘,身体慢慢僵硬。
第237章
进了长生院, 崔奇南、郭文泰和蔡净尘几人立即除去伪装, 环顾一周。
李将军带着几名精兵迎上前,一抱拳, 压低声音说:“殿下请入内殿,殿中所有人都是我们的人,圣上还不知晓外面的状况。”
裴英娘看向郭文泰, 对方朝她点点头。
这时,一名甲士飞奔进来,走到李将军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李将军微露诧异之色。
正准备转身往里走的裴英娘脚步一顿, 问:“什么事?”
李将军是薛绍昔日在宫中担任千牛卫时的伙伴, 为人正直, 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 老老实实答道:“太子殿下刚才命人杀了张易之。”
李旦喜欢事先布局,谋定而后动,先铺开大网,再把所有潜在的威胁全部消灭在萌芽阶段, 前期锋芒内敛,不露声色,最后亮出獠牙时,势不可挡,气势如虹。
今天李旦想杀二张兄弟易如反掌,怎么杀,什么时候杀都不会影响大局, 他真正的计划是借机将依附二张的势力和女皇的心腹全部一网打尽,说不定连武家人也要一并除掉。除了蔡净尘,宫变的事武家人蒙在鼓里。
其实武承嗣最近的表现还不错……不过裴英娘没打算为武承嗣求情,武家人仗着女皇作威作福,妄想窃取李氏江山,李旦的太子之位差点被废,如果真让武家人得逞,整个李氏宗族都将不复存在,李旦和她,李显一家,还有李令月,全都无路可逃。
同胞兄弟还能留几分温情,异姓之间的皇权之争则只有你死我活,对他们仁慈,无异于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李将军等着裴英娘的示下。
她挑挑眉,摇摇头,没说什么,转身往内殿的方向走去。
早知道李旦下手这么干脆,她刚才就不用故意假装被激怒麻痹张易之了。
长生院内阒寂无声,女皇缠绵病榻,宫婢、内侍们不敢高声谈笑。长廊两旁栽种松柏古木,树身粗壮,春光倾洒而下,树影婆娑。
上官璎珞头戴纱帽,着圆领男袍,站在长廊尽头。
裴英娘牵着阿鸿的手,徐徐穿行于朦胧的花光树影中,光斑柔和,罩在她乌黑浓密的发丝上,凝脂般的肌肤白若细瓷,她不慌不忙走向内殿,唇边一抹淡淡的微笑,春光烂漫,她就如阳春三月下盛开的杏花,葳蕤鲜丽,散发出明亮耀眼的光芒。
上官璎珞看着裴英娘慢慢走近,眼前的景象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多年前,她怀抱书卷,站在东阁的台矶上,年幼的永安公主一步步走过来,双螺髻,碧丝绦,笑眉笑眼,俏丽甜净。
韶光荏苒,转眼间公主长大出阁,成为相王妃,然后是太子妃,以后还会是皇后。
身份几经转变,但她仍旧还是那个偶尔迷糊,偶尔精明,偶尔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小娘子。
不管境遇怎么变,她始终坚持用她自己独有的方式对待周遭的一切,宫廷政变于她来说或许只是一场家庭纷争,她是个好人,但该硬起心肠的时候,也能坦然面对宫闱之中的尔虞我诈,这一点从未改变。
掩下心底潮涌一般的慨叹,上官璎珞躬身道:“殿下,请随我来。”
内殿比院子更安静,一重重罗帐密密匝匝围着,脚步声在空阔的屋子里回荡,轻风拂过,空气里粉尘漂浮游动,死一般的寂静。
锦帐之后,女皇合目安睡。
宫婢们挪来坐席几案等物,裴英娘跪坐在病榻前,把阿鸿放到屏风后面的匡床上,让半夏和忍冬哄他玩。
女皇似有所觉,慢慢睁开眼睛,这两年病痛缠身,她明显苍老了不少,再保养得宜,终究抵不过岁月侵蚀,唯有眼神依旧警醒,带着多年来位居高位的凛然气势,让人不敢直视,“是你。”
裴英娘微笑道:“母亲醒了,张侍郎方才说母亲已经服过长生药了,可要传奉御过来再诊一次脉案?”
女皇扫一眼房中侍立的宫婢,眉头轻皱,这些人前几天还只是在院外管洒扫、烧水之类粗使活计的,没有资格入内殿侍奉,其中有几个她甚至从未见过。
李显没有那个胆子,裴英娘又主动进宫,不必说,动手的人必然是李旦。
他倒是长进了。
病重前她周密布置,暗中防备他,没想到还是让他得手了。
李旦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替换掉近身侍候她的宫婢,院外的守卫肯定也早就换成他的人。
现在就看北衙统领魏三郎和她的几位心腹能不能及时带兵冲入紫微宫救驾,李旦虽然是太子,手里无权,光凭东宫几千人马,即使一时能占据上风,也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
只是一个眨眼的工夫,女皇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她不动声色,示意羊仙姿扶她坐起来,目光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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