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暗自攥紧拳头又解释道:“巫教族长一职为各大家族世袭,他是长子,我为次子,他素来冷心冷情,只醉心蛊术,我们极少见面根本无甚亲情可言……更何况他弑父悖伦,如此蛇蝎心肠又怎堪为我的兄长?”
银发人看着那张脸上紧张的神情,又探问道:“可他放过了你,让你成为邯卢族族长,这其中最大的受益者,是谁呢?”
红衣少年愤然道:“你怀疑我?”
银发人玩心不复,摇头不言,挥手示意对方将面具戴上。
他虽与温皇一同来过巫教,之后渐渐拼凑出了他的过去,却从未料想过这人在世间竟还有兄弟血亲。半是因为他不像有所牵绊之人,半也是自己私心希望他孤独无牵挂。
此次自己换了身份故地重游,再思及去年秋夕那夜任飘渺的心情,着实颇堪琢磨。不知他那时会不会讽刺地想,自己也遵了一回常理,在月圆之日与血亲遥相团圆——或许他也根本不在意这些罢。
谁知道呢。
“掠阵并非袖手,我们有更艰巨的任务,”任飘渺敛了发散的神,终于正色道,“且看行军图上三山之外、旷野上的苗军营寨,他们只待巫教乱起,就会立即大军压境,届时巫教恐难逃离沦为苗疆治下部族的命运。”
贞族组长道:“可是我们有三途蛊,今夜刮的是西风,他们将军营驻扎在巫教以西,势必会遭毒气波及,我们岂不是可以不战而胜?”
“可惜这位苗军将领不会乖乖地坐以待毙,他还身负将中原群侠诱入境内一举除之的责任,到时承受毒气的难保不是毫不知情的中原人。我们不可等他们察觉出三途蛊的爆发,解决完中原之战后再调转马头对付我们。”
银发人忽然觉得自己耐心太好,竟不自觉地将眼前诸位当作自己的下属了,根本不似任飘渺往日脾性,遂一敛眉,直接吩咐道:
“你们三族跟随我由后山出,沿巫教外自东向西迂回行进以避开毒气,途中与通道口撤离的洛弋、忌两族会师后,即刻匿于山路两侧,备巨石伏击赶来的苗兵。”
寻风族族长虽赞同,却又敏锐地再次确认一遍:
“三途蛊之事目前只有我们知晓,对吧?”
银发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心道,简直人尽皆知了。
温皇带我看到一切之后,北竞王从我这里得知,之后北竞王说给苗王,苗王再说给他的部下——可此间过程实在太过迂回,也委实难以透露。他本心不愿相欺,又实难如温皇那般迅速给出一个真实却迂回的答案。
他这一缄默,面上紧蹙的眉头直叫三位族长以为他不悦。
“这……老夫绝无怀疑恩人之意,只是万事多个小心,”寻风族族长道歉连连,末了一问,“敢问恩人可知此次苗军将领是为何人?”
“你们鲜少走出谷地,对外界所知甚少,但他的名字你们肯定听过。”[173][174][175][176]
银发人起身步出屋外,放眼平野,没有城垛上的旌旗烈烈,没有女墙下的月影婆娑,天色已经大亮,烈土之上天照旧蓝,水照旧流,春来草木茂盛,肆意生长,它们静悄悄的,绝不知道这里将有一场最无情的战争即将上演。
身后的族长思忖半晌,终于支吾开口问道:“恩人说的难道是——”
前面的人抚了抚腰间白雪错银的三尺锋,弹剑道:
“正是西苗战神藏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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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太虚神鳞注:吾此前已论及巫教有固步自封之征,如今其劣势尽展,布计竟假敌人之手而不自知,消息闭塞,自取灭亡。其与海境所不同者,除却规模之外还有重要的一点,其决策不由一人独断,而由各族世袭的族长相商得出。这看似公平,却存在几个值得深思的疑点。其一,温皇幼时所在的邯卢族略有上升之势,即立刻遭忌族忌惮压制,可见五族之间的发展并非自由公平。现在的短暂的团结只因为五族目前有共同的利益目标,部族间的倾轧歧视才稍有减淡。其二,歧视减淡不代表不存在。忌族与邯卢族相斗,邯卢族丧失名誉,式微之余,还需投入全力研制三途蛊;忌族丧失势力,不仅改图腾的蓝色为白,更要充当引爆三途蛊任务,作为与温皇同归于尽的牺牲品。若以人为喻,这样的民族颇乎一介足不出户的井底人,自己为自己寻苦恼。若打开门户,坦面外界清风浊风,于乱中求稳,那么内部相倾轧的矛盾、人才的更新是否也会有所改善?正例吾不知,巫教即为一反例。不知钜子当何如?
[174]神弈子注:你以人为喻,欲说明无论一人还是一国若无对外界局势的把握与远瞩,则将于内自缚于血统矛盾,于外不谙世事受牵制。这是浅显正确的道理,不以喻例人尽皆知。但正如你所言,巫教无论是否有外患,族间矛盾不过是大或小的区别,无法尽然规避。你以一教一界喻一人,那我以天下喻一人,五脏六腑是当各司其职,各安其位,还是争先恐后将门户洞开,追逐争锋,造成脏腑失衡,终以强盛始而以衰亡终?因不甘、扩张、自保、内忧而走上台面,此疑心、图强之心即为谋略之始。若关上门只作人心斗,打开门即为血肉争,又当如何?君虽求安,亦不愧开乱之始者也。
[175]百代风骚注:吾与神弈子也。神鳞何必盗天下之墨学运用于狭隘之一国呀。另外,钜子不愧是随身有医者相伴之人,比喻之间竟然如此有医者风范,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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