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大部分地区不能跑马,焦适之强忍着带红枣绕开了闹市区,一路狂奔。至于那匹买来替换的马早在入京前便躺倒在门口了。
不过很快焦适之便发现,他没有绕开的必要了。
街上根本就没有多少人在买卖,甚至连路人都极其稀少。少有的几个行人都缩头缩脑地走着,一片死气沉沉又生怕惹事的模样,根本没有往日天子脚下的底气。
出事了!
这个预感始终盘桓在焦适之的心头,在此刻更似尘埃落定。
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宫门口,守门的侍卫拦住了焦适之,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焦适之视线一扫,发现全部是陌生的面孔,心里微动,翻身下马。从怀里掏出了腰牌出示在守门侍卫面前,“东宫侍卫,上中所副千户焦适之。”
守门侍卫眉头微蹙,对视几眼,转头说道:“宫内有言,除非有诏在身,否则一律不许入内。大人请回吧。”
焦适之险些失笑,回?他能回哪去?
仔细说来,他几年如一日的居住在皇宫内,这仿佛才是他的家。
既如此,焦适之不多言,从怀里摸出另外一块物事出示在几人眼前。
此物通体清澈,不见纹路,大小形同印玺,却小巧立方,焦适之所拿那头看不清楚,然面向众人的却是字迹部分。其上赫然刻着清晰可见的“东宫”二字,这是太子的私人印玺!见此印玺如见太子本人!
守门侍卫大惊失色,连忙跪下行礼。焦适之不想纠缠,把东西收回,“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吗?”
“大人请——”几人恭敬地让开道路,焦适之拉着红枣快步进入宫门。
无论有如何焦急的事情,皇宫内都不允许骑马,焦适之伸手安抚红枣,然后在她臀部轻轻一拍,红枣便小跑着离开了。以她的聪慧,她能找到御马监在何处。
焦适之深深吸进一口气,一路来他都无暇去考虑自己如此着急的原因,即使是现在他也不知道缘由,但是此刻要面见太子殿下,焦适之心里竟升起一股惶恐。
惶恐太子的情绪真如他梦中一般,撕心裂肺,难以治愈。
焦适之入宫的时候,太子便收到了消息。刘瑾小心翼翼地说完这话后,有些惊慌地看着太子殿下的反应,太子已经三日未动了。只见他寂然地望着身前的棺木,许久才似乎是听到一般地应了一声,试图站起来。然而跪得太久,朱厚照脚下一个踉跄,一头撞到在棺木上,沉重厚实的金丝楠木棺材纹丝不动,太子的额角却撞出血痕来。
刘瑾失声叫了一声,下一刻如被掐住脖子一般断裂,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朱厚照的漆黑眸子正冰冷地盯着他,容不得这殿内有丝毫不当的声音。
刘瑾咽了咽口水,轻声说道:“殿下,焦大人还在外面候着,您”话还没有说完,太子已然擦身而过。刘瑾颤巍巍地伸手擦了擦满头的冷汗,转身追着太子而去,即便太子现在如何恐怖,他也是太子的贴身侍从,离得远了小命不保啊。
朱厚照一出殿门就见到一脸肃穆的焦适之,他眉头微蹙,连一贯整洁得体的衣物都灰沉沉,透着一股风尘仆仆的模样。
焦适之听见动静抬头,便见太子额角的鲜红血痕蜿蜒流下,失声叫道:“殿下,您的伤势……”
朱厚照眼波微动,也不管他现在流血的模样多么骇人,几步拉着焦适之往内里走去,刘瑾还未跟着入内,门板便猛地在他面前合上。他摸了摸险些遭殃的鼻梁,讪讪地站直。殿门两侧,佩戴绣春刀的锦衣卫肃然而立,面无表情。
焦适之起先猝不及防,后来反应过来被便顺势而去,径直被拉入了乾清宫。
焦适之甚少来乾清宫,除了当初第一次正式入宫时来此拜见弘治帝,他再未踏足过这里。然一入殿内,焦适之的注意第一时间被放置在大殿内的金楠木棺材所吸引。
这是……弘治帝的棺木!
弘治帝是在四月中旬开始发病,一发不可收拾。沉疴宿疾在身,缠绵病榻,直至药石无医。
若说弘治帝在临去前最后悔的事情,莫过于对朱厚照的教养之上。他深知太子聪慧过人,敏而好动,天性便自然洒脱,最厌恶框架束缚。这些从前在他眼中可爱之处,如今却是致命要害!
过刚易折,慧极必伤。对太子,他没有教会他除了直截了当,还有更柔和的处理方式。也没有教会他遇到阴暗晦涩的事情,别忘了心里留有一线柔软。他还没有教会太子的东西太多太多,多到他满心愧疚,不得不把这个职责交托给刘健等数位重臣。
弘治十八年五月初七,弘治帝在张皇后与太子的环绕下撒手离去,直到他离开之前,他心里仍带着沉重的胆子,难以纾解。
焦适之被太子引入正殿后,彼此间都没有说话。太子的视线沉沉地落在棺木上,焦适之无法形容他那一刻是什么表情,浓重到无以言表的悲哀气息环绕着朱厚照,让焦适之无法开口。他眼睁睁看着太子跪伏下,喉中溢出犹如困兽般的嘶吼,仿佛要被撕裂一般的痛苦悲鸣让焦适之胸口仿佛被压了一块大石,眼眶发红。
他的视线落到那金楠木棺材上,也轻声地跪在太子身后,一叩,二叩,三叩——
纵有太子相助,若非皇上垂怜,使他脱离泥潭,自此天高地阔,鸟飞鱼跃,再不受家事所累,他断不可如今日这般逍遥自在。愿皇上在天之灵保佑,太子此生平安喜乐,百岁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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