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刚刚声势浩大的迎返天谕回归的大典上,他又发现了新的威胁——秋云裳。
照理说,这次揪出杜舞雩、重启灭徽死印、继而解除天谕封条的他本人才是第一功臣,但鸠神练当着众人的面,莲步款款,直接越过了他走向弁袭君身后的秋云裳,才刚照面,就是一番少见的温言软语,满堂侧目。
而原因则异常可笑,乃是因为执掌异教徒刑讯的罪狱司判不在他的牢房里制造哀嚎,却成天守在玄境明都正殿外的小阁里抄写圣书《天罚》。《天罚》是逆海崇帆的神圣经典,虽然没人会吃饱了撑的去念。至于从中提炼出的绝世武学,由于过于阴损,也没人会甘冒功体尽毁的风险去练。鸠神练本人倒全不在乎,毕竟全教上下只有她能通篇背诵这一点刚好可以让她显得卓尔不凡,也给她每一次的华丽登场提供了完美的剧本,佶屈聱牙又神秘兮兮,且念上一千年才会正好念完。而《天罚》原本有八卷,却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缺失了开始的《神灾》《神赎》两卷,这一直是鸠神练心里的隐痛。虽说月有阴晴圆缺,世事总难全,但她鸠神练不甘心只做个盈缺不定的月亮,她要做就得是无限趋近永恒的红日。好好的一本书,有了残佚,不能不让她这个追求神圣完美的人深以为憾。
而秋云裳恰恰投其所好,他声称有感于圣教经典散佚,痛心疾首,故日夜抄习存世之章,使之通行天下,再不发生如《神灾》《神赎》两章的遗憾。鸠神练自然大为感动,甚至连自己怎么出来的都忘了,只顾对着秋云裳大赞忠良。
秋云裳倒是回礼如仪,谦谦以对,并不显出什么倨傲。但存在感全无的东井君肺都快气炸了。看这人榆木脑袋的样子,便可揣测抄书的伎俩多半不是他的构思,而是他顶头上司弁袭君的设计,毕竟创教三人之间,彼此的喜怒爱憎都是最了解不过的。弁袭君虽然暂时不欲对天谕出手,但提早扶植自己人早早占坑,到时候逼宫自然方便得多。如今逆海崇帆仅次于天谕、地擘的四印之尊中,执掌死印的杜舞雩灰头土脸,其地位岌岌可危,如果弁袭君策反无望,则势必要放一个自己人顶替。想到这儿,东井君暗自后悔没有早早察觉变数,害得自己出工出力,却被人抄几本书就抢到了前头。至于这么轻轻松松就被收买的鸠神练——到底是女人!鼠目寸光不成气候!
他正这么恶狠狠地想着,真是冤家路窄,居然迎头就撞见他的政敌秋云裳正站在圣堂里对着墙壁上光复一新的皂海图罗印出神。
他轻袍阔袖,虽然也是逆海崇帆崇尚的锦衣貂裘的奢华款式,却只用了大面积的白色,仅以一点点金地云藻纹织锦联缀,覆以通透的素纱,清净如莲,行动若柳,衣缘领口处密缝的风毛亦是纯白,像崇山峻岭上积的雪,绰绰约约,硬是凭这无色的层次交织出内敛的华贵感。唯一一点亮色则是脖颈间挂着的一枚硕大的海蓝宝,通灵剔透,辉映着眉宇、发间细密晶亮的孔雀蓝玉屑,加上满身是长年浸润书斋的墨香淡淡,荧光四溢,动静翩然,而人又清冷寡言,愈发地有种飘渺出尘之姿。甚至此刻他也刻意模仿鸠神练的样子端着一卷竹简在手,让人只想痛骂“真是趋炎附势的家伙”。
东井君看看自己相近的服色,再看看他,啊,可恶,为什么就是有蒹葭倚玉树的错觉?混蛋,这人绝不能留!
虽然磨牙吮血地这么想,但他脸上依然保持着友好的微笑:“秋殿,有礼了。”
对方看到是他,神态也跟面见天谕、地擘一般,没有多半分情绪:“东井君。不知有何指教?”
“哪里,怎么敢提‘指教’二字,倒是秋殿公事繁忙,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手抄典籍,对圣教的一颗虔敬之心,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秋云裳对他语气里的讽刺置若罔闻,肃穆之色分毫不减:“《天罚》八章乃是我教圣典,更是天谕崇高武学的源头所在,我教中人自然都应当奉若圭臬,相信东井君亦如是。且看看吾掌管的罪狱中那些穷形恶相之人、呼号求饶之状,便该知道罔顾教义的下场。”
这话绵里藏针,东井君想起他手下抬出来的那些异端,人不人鬼不鬼,与疯魔无异,就有些生畏,再看秋云裳神情冷硬如锋,越发有冥府判官的架势,想想还是不要轻易得罪,便放软了表情讪讪道:“那是自然。”
秋云裳已然立威,见好就收。刚冷的目光垂下来,看着手里的经卷,突然略有些唏嘘道:“可惜《天罚》的开篇两章遗失多年。煌煌巨著、至理文章却不能保全,天谕同我每每谈及此事,都是痛心。若是能够恢复原貌,成此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世,无异于逆海崇帆复兴以来大功一件。秋云裳虽不才,却已立志要在上古典籍中搜罗一些断章残句,辅以多方考证,相信多少还可以复原《神灾》与《神赎》之面目。——东井君长年游历在外,见多识广,或许知道苦境之中哪里有保存这些典籍的所在?”
东井君装出一副企羡不及的样子:“真是想不到秋殿还存着这么一份鸿鹄之志!实在是太了不起了!——不过,你说的这种藏书楼之类的地方,吾过去倒是真的没有注意过。但是没有关系,这不,吾又要离开教廷前往苦境,一定会记着秋殿心中挂念的大事,替你打探一二。”
他说得诚恳真切,秋云裳似乎也相信了,微微颔首一礼道:“那便有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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