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让、让他们进来。”
张贺跟在刘据身后走了进去,因为刘彻重病,这鼎湖宫正殿的门窗都紧闭着,房间里一股沉郁凝滞的气息挥之不去。深青色的帷帐低垂着,卫青原本在一旁照顾刘彻,看到来人就站起身来行礼:“公主,三姐,你们来了。”
“不要再拘泥礼节了。”平阳公主连忙拦住他说,“卫青你这些天照顾陛下也辛苦了,我看你的脸色也不太好,快坐着休息一下吧。”
“谢谢公主。”卫青苦笑道,他看起来比张贺上次见到时憔悴了不少。
“青弟,陛下怎么样了?”卫子夫焦急地问。
卫青压低声音说:“请了不少御医,连巫医也来了好几拨,一直没见好转,反而……”
“让据儿过来。”刘彻自帷帐里虚弱地说。
卫青将帷帐卷了起来,露出躺在床榻上的天子,刘据连忙走过去,坐在了榻边。刘彻看起来整个人已经瘦得脱了形,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眼眶凹陷进去,原本高大魁梧的身材此时看起来随时可能会消失在被褥中间一样。
刘据一看到这副光景,眼圈马上红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阿翁,据儿来看你了。”他哽咽着握住刘彻的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还好。”刘彻喘了一口气,有些艰难地开口安慰刘据,“现在还有力气和你说说话。”
他这么一说,刘据干脆哭了起来:“据儿最近好久没见到阿翁了,我好想你啊,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别哭了,我的小据儿已经十一岁了,是个小男子汉了。”刘彻拍了拍刘据的手背,“是时候该挑起担子了。”
刘彻这么一说,连卫子夫也和平阳公主一起擦拭默默流下的眼泪。刘据倒是很听话地没有哭,而是爬到榻上,将脑袋轻轻靠在刘彻的胸口:“据儿会保护阿翁的。”
刘彻轻笑出声:“据儿准备怎么保护我?”
刘据抬头,眼睛亮晶晶地望向刘彻:“我要在鼎湖向上天祈福,让阿翁的病早点治好。”
“那可真是托你吉言。”刘彻对卫子夫说,“就让太子留下来陪朕几天吧,子夫你觉得怎么样?”
卫子夫连忙谢恩:“自是让据儿多陪伴陛下左右。”这种时候说句难听的,刘彻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都有可能,皇帝想要太子陪伴在身边,当然最好不过。
刘彻点了点头:“那后宫事务还有其他皇子们,就拜托皇后照看了。”
“陛下放宽心,我会用心照看。”卫子夫脸上犹带着泪痕,强作笑颜回答道,“陛下很快就会龙体康健的。”
真的很快会恢复吗?刘彻的内心充满了迷茫。
都说天子是天命之子,他刘彻更是从小父母疼爱非凡的天之骄子,从小没受过委屈,就算登基后少年天子的建元新政受到过窦太后的打压,但那也是一阵子而已,年轻的天子大部分时候都是顺风顺水,他想要将匈奴彻底打垮,上天给他送来一个卫青不够,还送来了一个霍去病。刘彻在过去的岁月里,几乎从来不知道挫折为何物。人总是要死的,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天会这么早降临在他头上。
“仲卿……”刘彻轻声唤着自己这位少年相知的心腹大臣,“我有点累了,你让他们都下去,着春坨将窗打开。”
清凉的湖风从窗户里迅速流动进来,带来了春天草木和花朵的芳香,那是新生的嫩叶和初开的蓓蕾的气息。
难得只有两人独处,刘彻这才缓缓开口道:“前几年我压着你的军功没有厚赏,你没有怪我吧?”
卫青摇了摇头:“臣知道陛下所为,也是为了保全我。”
“你之前功劳太高,光芒太盛。”刘彻伸出手接过了卫青递来的药碗,“如果封无可封,眼前就是一条绝路,还好去病那小子能打,军权交给他培养起来,我们都放心。”
说到霍去病,卫青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去病比臣打得更狠也更快。”
“你看去病这样辅佐太子如何啊?”刘彻貌似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卫青握着木勺的手微微一抖,但很快恢复了镇定,继续将那一勺饴糖喂进了皇帝口中:“去病在朝政上还稚嫩了点,不过太子也才十一岁,现在说这事还早着。”
真的早吗?刘彻闭上眼睛,和卫青一起聆听那悬挂在刻着鼎湖延寿和长生无极瓦当下面何氏珍玉在风中互相碰撞发出的那种玄妙而动听的声音,未央宫前殿也悬挂着这种玉作为装饰,曾经有一段时间,那是他们耳畔最为令人熟悉的伴奏。
“我们也都不年轻了,去病、据儿这些小辈,他们就好像被太阳刚晒干朝露的青禾。”刘彻叹道,随即疲倦地合上眼睛。
卫青轻轻应了一声,也静默地听着那些珍玉的响声,他想起了那渐渐遥远的大漠戎马岁月,还有上林苑那只前不久被陛下杀死的大熊,鼎湖的风里仿佛也掺杂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在波光粼粼的湖边,刘据正一脸闷闷不乐地走在前面,张贺则跟在他后面。张贺有点担心,送走皇后和平阳公主之后,刘据一直没有说话,他脸上的泪痕已经擦干了,但因为之前哭过,眼圈还有些泛红。
“太子殿下等等我。”张贺追赶不上他的脚步,急忙在后面喊。
刘据转了过来,看着朝自己跑来的张贺,等到张贺跑到他面前时,刘据拉着张贺的手问道:“你说父皇这次要怎样才能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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