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自顾自装死,强自按捺浑身无法遏制的抖动,刚刚强自按压下去的冷汗又争先恐后往外冒。这次并非做戏装可怜,全是本能涌起对老四半冰半烫怀抱的厌恶与排斥。
初时还觉有趣,转眼胤禛有些腻烦,从八岁到四十三岁了还玩同一套把戏,可见老八死性不改,过了多少年都要不知反省,注定栽在老路子上。当年皇考命他教弟弟写字,他恪尽为师为兄之道,恨不得化身鞭子日日调|教只知投机卖乖的弟弟。谁知老八小时候不领情,装疯卖傻四处躲藏,没回都要一番好找才能捉了回去:“不知好歹。”
想到气愤处,胤禛将怀里之人一把推出去,任由他侧倒于软铺之上,发出咚得一声,再斥一声:“冥顽不灵。”
脱离掌控胤禩才觉又能畅快呼吸,借着半个身子碰在榻上的钝痛他睁开眼睛,露出满眼深沉的恨意,毫不掩饰地盯着锦绣帘幔上刺出的金色祥龙图案,不肯施舍半分给身边盼他念他之人。
“你放肆!”皇帝怒了。他心心念念盼了许久的皇女就这样没了,他也伤心,他也难过。若是寻常宫妃哪个敢对他甩脸作色,又不是不想活了。老八不是女人,居然也学着无知蠢妇一哭二闹三上吊。
皇帝忽然从胤禩眼底恨意中明白了什么,一把扯着他的头发拽过来,双眼暴怒圆睁:“你早知道的,故意引诱朕?”是了,他险些被老八骗了。宫中妇人谁会蠢到有了龙嗣还毫不避忌的侍寝?老八如此恨朕,若早知有嗣,必然布下迷阵,引得朕在无知无觉之下亲手杀子——端得是好心如蛇蝎!
胤禩毫不畏惧迎向胤禛,恨意浓浓:“四哥太高估弟弟了。我若早知今日,康熙四十七年就该病死才对,何苦撑到今日受此大辱?四哥逼弟弟屈身侍奉,弟弟忍了;四哥连番发落替弟弟说过好话之人,弟弟也不曾说过半个不字;四哥让弟弟服药为的是什么,难道弟弟不知道?就这样糊涂以为四哥只是关心臣下?便是这样弟弟可曾有半个怨怼之言出口过?今日之事究其原因,哪一样是出自我胤禩安排,若是四哥能寻出一个半个由头来,我甘愿俯首认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绝无二话。”
猛烈的爆发过后,胤禩嘴角含着讥诮再度闭眼。
胤禛认真听了胤禩说过的每一个字,居然十分认同。他一番试探之下,老八应对算得上羞愤欲死,也在意料之中。只是他还是不能完全信任老八与他同心,这件事情至多算得上老八来不及布置安排。阴差阳错,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之下,终究导致了这个令人失望结局。
“你当真毫无所觉?”胤禛用掩饰不住怀疑的语气再一次试探,妄图从蛛丝马迹中寻找真相,纵使那更让他愤怒。
胤禩闻言便知已经过关了一半,于是他睁开眼,用一种冷笑暗含着明讽的自嘲笑道:“四哥是想问弟弟,身为人父焉能不知有孕?四哥后宫妃嫔众多车载斗量,不如传召所有育过皇嗣的嫂子们当面对峙,看看是否她们也能无医自知?”
胤禛放下心来,老八被他气得失去理智,看来是当真不知。
也对,若他心中有计较,当日在龙辇之中要么以此为胁拒绝朕的宠幸,要么刻意引导主动诱惑,倒不该是那般不情不愿受胁迫的样子。
虽然往常惯例皇子皇女夭折之后都是那拉氏来安慰丈夫,但胤禛以为此刻他应该适当安抚老八:“你就爱抹黑朕。朕后宫空虚得连御史也看不下去,留着在今年选秀之后再说车载斗量也不迟。还有,那起子奴才如何配做你嫂子?你倒是自甘低微,可朕却只一个皇后。”
胤禩以为,四哥说起笑话,天下无敌。
十分不好笑。
往常他还必须费心思迎合,即不流于俗套亦不显刻意讨好。今日世易时移,他占尽了理字,要将恃宠生娇演绎得淋漓尽致才能取信老四。
……
皇帝嫌弃武陵春|色离澹宁居虽近,但总归隔水隔桥隔路隔花,于是将‘既然醒了就把朕的床还回来的’刻薄话吞回肚里,纵容毕生冤家盘踞龙床作威作福,对自己爱理不理。
晚上两个大男人照例挤在一起睡,胤禩憋了数日的火小发一出。翻身坐起一言不发掀开被子往外侧爬,途经皇帝时被人自然一把锁住手脚滚压回里侧,并且伴以低声怒喝:“朕这般忍你,你作给谁看?”
胤禩被人偷偷软禁皇帝寝宫,心情烦躁难解,没有漂亮话奉上,直接大戳皇帝心窝:“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四哥留弟弟是想侍寝还是暖床?总不该是省几笔炭火银子。四哥能修园子修孔庙发养廉银子,何必再向弟弟哭穷。”
胤禛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也口不择言回敬:“朕便是想让你侍寝你也该有自知之明,莫说如今焦枯萎顿与一团咸菜有何不同,便是你先前主动时也是硬邦邦,拿来做褥子朕还嫌咯手。”
胤禩被他压在底下一时也没力气爬起来,只能用唯一仅剩的武器讥讽:“原来皇上四哥还知术业有专攻,臣弟并非后宫嫔妃,自然难以胜任。何况臣弟年纪不小,皮相难免衰微,不如还是换了十三弟十七弟,或能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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