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石板铺路,昨晚落的雪扫干净了,尖锐的石缝里残着雪水。
胤禛低着头,余光瞥见胤祯石青的袍子被浸成褚色。
他就不怕人家说他本就跟太子一伙,言辞当不得真吗。也不知是太傻,以为清者自清,还是……胤禛忽而想明白了。
他为自己哂笑着,跪在幼弟身边:“皇阿玛,十四弟之言句句属实,儿臣可以为证。”坚定而肃然。
九阿哥胤禟抓着把柄道:“十四你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党,老四你不但是太子党,还是老十四的亲哥哥,你为他作证,他为太子作证,你们三个抱作一团做戏,倒是自己证明自己呢,闹着玩呢?”
刚才胤祯和胤禛的话,康熙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根本没有。他一直定定的看着太子,目光冰凉中带着审视,“二阿哥,告诉朕,”他的口吻尽是揶揄嘲弄,“这一切全是索额图唆使的,你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是吧?”
胤祯有胤禛相助,压力减了些,忙对太子使眼色。
这场面,明里索额图是中心,其实太子才是众矢之的。他惊惶的站在角力的中心左顾右盼,被诸方势力拽的昏昏沉沉,更因康熙的话摇摇欲坠——他如果说是,康熙定要对他失望。如果说不是,那更是自寻死路。
他吓得冷汗涔涔,心跳如鼓。等到康熙极度不耐烦了,他反倒光棍起来:既然左边是死,右边也是死,至少要选一条死的不那么惨的路是不是。
直到这时,胤祯和索额图的表现才让他真的懂了。
“皇阿玛,或许就算儿臣说了你也不信。儿臣,”他重重的磕了两个头哭道,“儿臣是外公的孙子,为尊者讳,本不能说,可皇阿玛是君,是父,儿臣若不说,不但不孝,而且不忠。世上没有忠孝两全的法子。儿臣夹在中间,常常恨不得死了的好。”
“可是回忆这二十多年皇阿玛的养育教导,朝夕相处无时不流露的舐犊情深,儿臣终于明白了。儿臣不怕不孝,不畏不忠,甚至也不怜惜自己这条命。儿臣只怕自己若是不说,会伤了皇阿玛这颗真真切切的爱着儿臣的心。”
太子泪如雨下,对康熙再扣首哽咽道:“外公所做之事,儿臣全然不知。儿臣确实被他蒙蔽了,直到今日,才知外公竟犯下如此大的罪孽。儿臣深恨自己没有早日察觉,让皇阿玛遭到性命上的威胁,也恨自己没有早日制止外公,眼睁睁看他走上不归路。”
“皇阿玛,儿臣悔啊。儿臣悔的是自己枉为人子,枉为人臣。”太子哭的情真意切,一番忏悔,字字出于肺腑。他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他的确不知索额图所谋如此之大,但索额图所行,不论如何都是为了他。他不但不为外公说话,还把罪过往外公身上推。索额图几十年对他一点一滴,回程时的一言一语犹在眼前……他几乎难受的发抖。
康熙其实已经因胤祯和胤禛的话略消了气,听太子哭诉,站在他的角度一想,倒为他揪心起来。
被人遗忘的索额图狼狈的跪在一圈人中央。平时干干净净的一头白发染了泥,一脸颓色,仿佛老了二十多岁。
他本该欣慰的。
索额图沉浸官场多年,什么伶俐人都见过,什么巧话都听过,也觉得那番话确实是好,每一点都在康熙软肋上,定能打动他。
他确实该欣慰的。
是他暗示太子去做的,而太子也懂得了他的暗示。太子说的那样好,撇的那样干净,他甚至想提起淤青僵硬嘴角,扯出一个微笑,宽慰自己总算为家族留了后,宽慰太子无需愧疚。
可……索额图张了张嘴,只觉胸口酸涩,心中绞疼。
老张一家看得屏气凝神。张大媳妇丢下洗衣盆,就着耳朵一把揪醒张大,张大恼了,不敢骂媳妇儿,去拍柱子的脑袋。柱子叼着个馒头,被他一吓,馒头噗的掉了,咕噜咕噜滚到门脚。
“快吃你的,有什么好看的!”
柱子委屈的看父亲。张大耳朵疼,又是一拍:“你别以为老子是皇帝老儿,你就是哭瞎了,老子照样揍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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