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睡得昏天黑地,终于补回了这几天缺的觉,而韩东正好在第二天的夜里醒了过来。
他睡得太久了,伤口又疼又痒的无法入睡,瞪着眼睛一直熬到天明。
跟着早班护士一起进门,杨树见到韩东终于醒了也松了口气:“感觉怎么样?”
痛痒持续了很久早已习惯,眼下另一件事更让韩东担心。
“江流呢?”他哑声问。
“他在这儿陪了你三天了,昨天才回去。”见韩东真是挺担心的,便又说,“他没事,就是担心你的情况,这几天陪床也挺累的。”
“我怎么会在这儿的?”
从东北的火海到上海的部队医院,韩东错过了太多,的确需要一个人跟他解释一下。杨树也认为自己出面解释也比较合适,便搬来椅子,慢慢和韩东说。
交待完江流同自己,同医生护士嘴里的那位沈参谋长之间的关系后,杨树说到他接到江流的电话的情景。
军人说话都比较直接,没有拐弯抹角。只是这些天两个年轻人的一言一行他都看在眼里,让他开始犹豫,这部分该不该说的那么仔细。
“这边的电话,我写在了他那本手抄诗集后边,本以为除非我们去找他,他是一辈子不会打过来的。”为什么不肯打?这就是另一桩事了,杨树并没有打算解释,而是回归正题,还原了江流当时在电话里的哀求:“杨叔叔,求你!求你救救他,他快不行了……”
隔着电话,杨树都能感觉到江流当时有多么痛苦和恐惧。
那天夜里,韩东失眠了,他一直盼着太阳能快点升起来,他想见江流,已经等不及了。
第二天一早,江流带着生活用品又来陪床,雯娟听说韩东醒了,便也跟着过来探望。
前前后后半个月了,韩东拔了尿管,终于可以慢慢下地。护士扶着他去解手,虽然慢但已经能走起来,到底年轻,恢复得很快。
护士矮他一个头,这拐杖太低了,右边低左边高,是个十分难拿的姿势,后背的伤口撕扯着,韩东也不敢说什么,只好忍着。
江流老远看见一个一瘸一拐的人,上身没有穿衣服,后背红红白白地贴着纱布,本能地觉着那是韩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我来吧。”他悄无声息地抓着韩东的左手,连同手臂一起架到自己肩上。
左边有了依靠,韩东的重心自然转移,身体也平衡了,舒服多了。可看清了身边的人,一颗心又抑制不住地狂跳。
没想到他都能下地走了,江流不由自主地湿了眼眶,是欣喜的泪水。
杨树搬来了沙发,放到韩东的加护病房里,江流陪床,睡在上面一个月。同吃同住,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在双清山的时候。
雯娟中间送过几次饭,又向韩东打听了江流在东北插队时候的情况。即便江流不说,她也听得出,自家外甥没少受韩东的照顾。
伤口还是会痛,又经过了几次治疗。晚上疼得睡不着的时候,江流会给韩东读书,是他小姨带过来的、他母亲留下的书。除了一些诗歌,还有外国。
这几天读的是英国女作家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江流幼年还跟父母一起生活在大学校园里的时候,他那心无杂念天地宽的父亲总在闲暇之余给他讲些童话故事。后来长大了一点才知道,当时父亲讲故事时捧着的那些书,不是孔孟老庄,就是笛卡尔叔本华。怕孩子还小听不懂,江父就把那些晦涩难懂的哲思理论 ,简化成大森林动物们鸡毛蒜皮的事情。孩子听得高兴,他也把自己奉为圣经的东西潜移默化地教给了孩子。
所以江流很少接触到这种儿女情长的故事,《呼啸山庄》这个故事显然对青春期的少女来说更有杀伤力。二人开始也觉得婆妈,后来读到主人公希斯克利夫回来报仇的部分,故事变得精彩起来,也越读越有兴味。
韩东已经可以侧身躺着了,他看着江流在灯下忘情地读着,真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后来,凯瑟琳死了,希斯克利夫的一切复仇都变得没有意义,他说:“别把我留在没有你的地狱。”
江流的朗读停在了这句话上,韩东想他可能是累了。
完全相同的阅读习惯,让江流感叹血缘的神奇。沈雯丽在书中留下了不少批注,大部分都是随手写上去的,没什么目的,就是想写,江流也是如此,连毛选上也有批注。这是他母亲少女时代读过的书,批注也是很久之前的了,在江流还没出生的时候。娟秀的闺中小字在那句话旁边出现,其中的“你”字被圈上了圈。
江慕云,江流父亲的名字。
在那一刻,江流明白了母亲的选择,原来没有他的地方,对她来说是地狱。这地狱的滋味,江流在不久前也品尝过了。他合上书,坐到韩东身边,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在心中默念:我不要下地狱。
韩东不知道他怎么了,只好伸手摸摸他的头,手却被抓住放在唇边吻着。
“你要好好的,别让我下地狱。”
部队医院里见到军人是司空见惯的事,只是这么一大批军人却不常见。前呼后拥的一群人进了门,众人纷纷猜测是哪个高级将领,一行人就直接去了重症监护去。
差不多快到了,杨树走在前面去开门。病房里韩东正坐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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