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和他妈妈一样,爱了不该爱的人。
1978年是值得纪念的一年,混沌了十年的中国终于看到了曙光。这年的大年初一,江流和他外公出门去散步,老人一早就向他道了新年好,江流说话还不太方便,就鞠了个躬。
上海冬日的清晨空气清冽,祖孙二人慢悠悠地走着,街上偶尔开过一辆车,人很少,早点摊也是没有的。
杨树昨晚在沈家过的年,他从做警卫员的时候就经常跟沈家过节,后来做了参谋,还是在沈文杰手下,这个习惯也保持下来。他把车开到院门口的时候,沈家祖孙正好散步回来。
“吃了早饭再走啊?”
“不了,参谋长一早要训话,回部里吃。”
沈老爷子点点头,杨树跟着沈文杰几十年了,跟老爷子半个儿子差不多。
进门的时候,沈文杰正好出来,他今年也有六十岁了,青丝里掺了几缕白发,他把自己八十岁的老父亲扶进屋,又看了一眼垂手站在一旁的江流,才匆匆离去。
早饭后,江流回屋子里复习功课,沈家的大门就没怎么关上过,一直有人来拜年,小姨帮着两位老人应付了一上午。午觉过后,终于安静下来。
就像之前独自一人在村东口那间房子里写写画画一样,特别安静,安静得仿佛都能听见韩建国归来的脚步声。
江流手中的笔停下来了,他站起来把自己摔倒床上,蒙着被子,缩成一团。
六月,上海闷热异常,江流带着身份证件和照片到考试院报名,填报志愿。
拿到准考证后,他在填报志愿的区域没停留多久。多数考生在犹豫填理论科学还是实用科学的时候,江流罕见地填了文科专业就离开了考试院。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江流默默地喝着粥,沈老爷子半个月前中了风,沈雯娟正一口一口喂饭。正安静的时候,玄关那里一声巨响,沈文杰怒气冲冲地进来了,杨树紧跟在后面。
“哥!你干什么啊!爸这儿吃饭呢!”沈家的门有年头了,这老门可禁不起沈文杰这么踹。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报北京的学校?”沈文杰质问江流。
喝完了一碗粥,江流还没饱,可也没有心情再吃下去了。他站起身,直视沈文杰:“上学的人是我,这是我自己的事。”说完,就要回屋。
沈文杰冲过去就要拉他接着问,两个人沉默地推搡起来。沈老爷子说不出整话,看他们这样着急得直哼哼,沈雯娟哪里拉得动这两个人,最后还是杨树挡在中间。
“江流,参谋长都给你安排好了,让你去复大读医科,你怎么报到北京去了?”杨树心平气和地问完,沈文杰也冷静下来,等江流给一个说法。
“安排?”江流难得调动起笑肌,还是冷笑,“你现在安排的这么好有什么用,你早怎么不安排?你早点安排,我至于没爹没妈地活几十年吗!”
这话戳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底。即便遭遇了隔离审查、挂职、□□,六十岁的沈文杰回到家,还可以叫一声爸妈。可江流早在十六岁,就没有可以这样称呼的人了。
他也后悔,如果当时没有那么草率地挂掉沈雯丽的求救电话,没有一听到妹妹提起那个穷小子就起急,他会听下去,哪怕是先把妹妹接回来呢?都不会是今天这样子。
眼前的外甥和妹妹一样的倔强,沈文杰现在想管了,想帮了,可已经来不及了。
亲人,是生活在一起的人。可江流在沈家住了半年,几乎天天失眠,倒不如在双清山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睡得香。
双清山,想到那个地方,江流就觉得胸口憋闷,几欲落泪。埋头复习这半年,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身上仿佛已经找不到在那里生活过的印记。
第39章 三十八
第二年的高考比第一年从容许多,组织上井井有条,工作人员也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脸,也没听说有考生晕倒在考场。也许是江流的心理出了问题,看谁都跟他自己似的,没有情绪,一脸麻木。
分数下来了,江流开始收拾行囊,然后就无所事事了。他走遍了整个上海,用脚走,这是他母亲生活过的地方,即便跟那时候已经又很大不同了。渴了就喝自来水,饿了就买个葱油饼,漫无目的地走走看看,让自己迅速融入到城市生活中。
当他走到一片很安静的街道是,那印有“军事重地”的牌子让他很扫兴,想要掉头就走,但还是迟疑了。
他走到卫兵面前:“我找参谋部的杨树。
正好是中午,杨树带江流去食堂吃饭。食堂里的军人个个都健康挺拔,脸上带着自信地笑容,江流走在他们中间,有点驼背,一脸寡淡。
“连饭都不在家里吃了?”
江流吃东西总是很急,那是饿怕了,杨树怎么劝都没用。
“你也二十多了,怎么还跟自家人较劲?”
话说出口,杨树就后悔了,说是自家人,也确实帮他护他,可真正朝夕相处的时候却太少,跟陌生人差不多吧!
如果一定要说朝夕相处,双清山那间只去过一次的土房子里,成对的生活用品倒是真的。
杨树没有深究过,江流不说他就不问,这种事情怎么问?军人出身的他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正在他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江流提出来了。
“我想回一趟双清山。”
多年的警卫员工作习惯让杨树听到这句话后产生的第一反应,是改迁火车票,也紧跟着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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