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远说着说着痛苦的蹲下了,一手盖着眼睛:“我家是两个孩子,别人就会联想到弟弟喝姐姐的血;我家在穷乡下,别人就会联想到见利忘义贪财如命;我姐姐想找个稳定的男人结婚生活,别人就会联想到早早嫁人给家庭减轻负担……甚至连她的名字也不放过,简简单单三个字都能有成千上万恶意的解读。我姐姐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可能动一丁点伤害她的想法?我爹妈要是不关心她,为什么要她上学?早早嫁人不是更好?我姐姐就是我们家的骄傲,这事儿全村人都知道。可他们最终也不相信自己这么多年眼睛实实在在看到的事情了,没人愿意听我说话,他们就爱听风是雨,好像剧情就应该是这样,然后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就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别人指手画脚甚至恶毒谩骂……那些人管不管我们的死活呀?要逼死我们么?”他说到难过,甚至有些啜泣,“我们死了,过个几天……谁还记得这件事?那些陌生人,会知道自己的双手都是血淋淋的么?”
郁琛听他一番话,心中百感交集,如鲠在喉。他大概想明白了到底发生过什么了,他不知说什么,亦不知如何安慰李凌远。因为他就是那千千万万个标榜道德的人们当中的一个,若不是昨夜李招娣的怪异举动,他根本不会有去探知真相的想法。他就是听别人说,听网上说,连新闻里都是那么写的,这事儿还能有假?如果他今天没有来问李凌远,那么他就会永远相信李招娣死在这个家庭的手上,永远相信这一家子都是恶人。
永远人云亦云,当着不具名的刽子手。
郁琛呼了口气,胸中像是有浊雾一样散了出来,低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李凌远提高了音量,“是我被按着头认罪,是我被戳着脊梁骨骂,是我被拳打脚踢……”
“我……”郁琛想要拍拍李凌远的肩膀,却被他甩开,口中喊着:“你滚吧!”自己却先跑开了。
郁琛站在原地,心下一片茫然。
等他再回去病房外面的时候已经过了一阵儿了,杨戬坐在那里等他,只是那个男人气场太强,周围愣是没人敢靠近。护士站的小护士们又贪图他的美色,只敢躲在角落里叽叽喳喳。李凌远靠在病房门外往里看,李父正在照顾清醒了的李母。
“聊完了?”杨戬问道。
“嗯。”郁琛低落的点头。
“知道什么了?”
“……回去再说吧。”
杨戬起身要跟郁琛离开,之间郁琛站定了一会儿,又折返回去,从口袋中摸了半天摸出了钱包,然后拽了张卡给李凌远。
“你干吗?”
“也许道歉没用。”郁琛说,“但是至少请让我做出点补偿吧。”
李凌远把他的卡一弹,说:“我不稀罕。”
郁琛摸着腰把卡捡回来强行塞到了李凌远手上:“我跟你姐姐生前是好朋友,但是我觉得我很对不起她,我也很对不起你们……卡里没多少钱,但是救急足够了,你可以不稀罕,那你妈呢?”
李凌远有些动容,卡拿在手里没有动了。郁琛赶紧拉着杨戬走了。杨戬见他这样匆忙,直到坐进车里才问:“出什么事儿了?怎么还把卡给人家了?”
郁琛仰躺在副驾上样子十分疲惫:“我好像做错事儿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杨戬,你活的时间比我长,你觉得……人性是怎样的呢?”
第18章
十八
杨戬说:“我不负责探讨哲学。”
“这哪儿是哲学?”郁琛说,“没那么高深吧。我只是忽然间有点……有点……”他形容不上来那种无奈的感觉,最终只能叹气。
杨戬用眼角不着痕迹的撇了一下郁琛,说:“人有七情六欲,所有好的坏的善的恶的,都是因为这些而来。你问我人性本善还是本恶,那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没有人天生是恶人,也没有人天生是善人。只是善恶不是人的面孔,人的面孔应当是……”
“是什么?”郁琛问。
杨戬随手往外面指了一圈,说:“就是这样,芸芸众生,庸庸碌碌。有多少人有自己的思想呢?我猜是没有的。你一点说的对,人或许跟机器不同,但是很多人甘心把自己活成机器。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在一件事中找到自己发泄的地方,满足自己无法在自我生活中实现的目的——这样看来,确实是跟机器不同的。”
“那按你这么说来,活着有什么好?”郁琛不满杨戬这样目中无人的态度,他好像从来不会把人当做可以平等对待的生物,就像人永远不会向动物低头一样。他持有高等文明对低等文明固有的鄙夷,这叫郁琛无话可说。
“哎……”杨戬忽然叹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了。”
郁琛问:“你怎么知道的?你偷听我们说话?”
“我那么无聊?”杨戬说,“我叫哮天犬是查过,这会儿估计他在李家的老家呢,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郁琛觉得今天的自己仿佛一个傻逼,“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杨戬说:“我知道的也不比你早几分钟,而且我有必要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么?”
郁琛眼睛倏地挣扎,又马上泄气,说:“对,你是没必要告诉我,我就是给你打工的,还不发工资。”
这句话尾音落下之后,杨戬就没有再继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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