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距离最远的爱(十)故人
洪先生的书房。
洪先生坐在宽大的书桌後面,桌上放著一男一女赤裸纠缠的照片。宋子豪垂手站在屋子中间,龙哥竭力为他辩解求情,唾沫都要讲干了,而他,除了开始时陈述事实以外,再无一词。
他知道,洪先生没有开刑堂,既是顾及脸面,也是因为对整件事情还持怀疑态度。该说的已经说了,如何处理全在洪先生一念之间,多说无益。
洪先生打量著面前这个神色如常的青年,感到罕见的犹豫。
这件事情并不复杂。他的女人前几天失踪一天後,衣裳不整地回来,她承认被人陷害下了药,但是她没有让那个男人得逞,反抗中被击昏了,醒来时躺在一家夜总会里。她确定什麽事都未发生。
女人的话当然不能相信。
他把女人关起来,让人去打听城里最近有无异动,知道在女人失踪的那天,阿龙也在找宋子豪,而王雄的旅馆被警察查了,因为房客砸坏玻璃伤了人。
今天早上,他收到了照片。等把宋子豪叫来一问,他大概猜到事情的原委。王雄想借自己的手打击阿龙和宋子豪。帮派里的争斗,只要不影响帮里的正常秩序,他一般是不管的,但是主意打到他的头上,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至於宋子豪,不管他和女人是不是清白,反正被拍了照片就是给子脸上抹黑。他可以悄悄把他除掉,保全面子。他也可以开刑堂,显示帮主的公正和帮规的威严。
然而,青年的平静让他犹豫了。没有慌乱、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没有不甘,所有通常情况下的情绪一概没有,他看不见一丝一毫的软弱。是在赌他的决定吗?
整件事变成了一场博弈,他和他之间的博弈,他和自己之间的博弈。
阿龙这个白痴还不明白,喋喋不休地唠叨。
现在他的手下不是阿龙这样的莽夫,就是王雄那样的小人,全成不了大器。而这个宋子豪倒是很不同……
管家进屋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洪先生对站著的两人说:“我有事出去一会儿。”他抬手止住阿龙还没出口的话,径直去他接待亲近之人的起居室。
顾叔,顾青山负手立在窗前。
虽然知道是他,但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洪峰还是又惊又喜。
“青山,你怎麽来了?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顾青山转身,往後退了一步,避开他拥抱的手臂,“五年,五年没见了。”
洪峰掩饰住尴尬,去酒柜前倒酒,“这些年你还好吗?”
顾青山叉腿坐到沙发扶手上,晃了晃腿,这是他的习惯动作,“马马虎虎,混口饭吃而已。”
“谁又不是混口饭?”望著顾青山的坐姿,洪峰恍惚回到从前──他总是这样坐著和自己说话。
洪峰把酒递过去:“我们今天好好喝一杯。”
顾青山没接酒,淡淡地说:“我戒酒了。今天来是有事请你帮忙。”
洪峰放下一只酒杯问:“是什麽事?”
“请你放了宋子豪。”
“他是你的什麽人吗?”
“是我的朋友,很好的朋友。”
洪峰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低头看著漩涡状的琥珀色酒液,“你知道他犯了什麽事吗?”
“他是被人陷害的。你很清楚。”
“不管怎麽样,他让我很没面子。”
“一个女人而已,你根本不在乎。”
洪峰捏著酒杯的手指紧了紧,关节泛出白色,“你怎麽知道我不在乎?”
顾青山终於抬起头来看他,眼里全是讶异。
洪峰啜了一口酒,冷淡地说:“这是洪帮的事。你现在已经不是洪帮的人。”
顾青山缓缓地站起来,目光对上洪峰的眼睛,“我替你坐了十年牢。重刑犯,十年!谢谢你让小良进来帮我,他死在里面。如果他不死,就是我死。你欠我的,洪帮欠我的。我不想再提过去,但是请你放了我的朋友。”他语音低沈,却力道千钧,掷地铿锵。
人近中年,顾青山面目变得平和而普通,可是此刻,他身上溢出森寒的冷意,让洪峰心脏蓦然紧缩。
洪峰忽然觉得愤怒,这个人对他冷淡而轻曼,完全无视他帮主的威仪。
他将酒杯重重放在茶几上,冷冷地抛出一句:“帮里事不用外人来说道。”说完他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顾青山没有开口挽留,但是洪峰知道他的视线一直盯在自己背後,不带丝毫温情。
洪峰的脚步乱了。
“你欠我的,洪帮欠我的。”
顾青山的话在他脑海里反复翻搅,直搅得他的血液燃烧一般沸腾起来。
他走进书房,在宋子豪身边转了一圈,毫无预兆地抽出墙上挂的武士刀直指青年的眉心。
龙哥惊得低呼了一声。没想到一贯喜怒不形於色的洪先生,会露出如此凶狠的表情。
宋子豪在刀尖落下来的时候,瞳孔收缩了一下,惊异之色转瞬即逝,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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