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却似不怎么在意,还在想着今日养心殿跪安出来,三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语。出了隆宗门,永琰要西走回阿哥居住的乾西五所,他与福康安却都得走臣子出宫必走的东华门。福康安向永琰行完礼,干脆就站在旁边等着和珅,他看在眼里却着实不想此时再与福康安多做纠葛,以福康安此刻的怒火中烧再加之肆无忌惮若在宫中起什么争执那可是大大麻烦。
见着和珅磨磨蹭蹭地拖着给永琰行礼,就是想躲着自己,福康安心下更是有气——似乎所有的自制一碰上他就土崩瓦解,干脆冷冷地道:“和大人向十五爷跪安也值当这么拖沓?”
“唔?福公爷的意思是我不值得和大人郑重其事,恪尽礼数?”本来不动声色的永琰忽然开口,语气一如他在人前一贯的沉稳平和,话中的意思却是极重——无论如何,名义上他是龙子,是主子,福康安这话说的着实逾越了,往大了说,是大不敬之罪。
“奴才不敢!”福康安仅仅怔了一瞬,立即啪地甩袖跪下,他万万没想到平日里不哼不哈他从没放进眼里的永琰会忽然晃上这么一枪,一顶大帽子扣地他招架不起。
“我也知道福公爷忠心赤诚,必是无心之过。”永琰转而笑眯眯地道,“我是第一次奉皇命出京办差,实在有许多事要请教和大人,请和大人移步乾西五所详做解说可好。”
这摆明是要先逐福康安出宫,和珅愣了数秒才回过神来,忙低头应道:“奴才遵命!”
和珅躬身跟着永琰走了,一路也没回头看上一眼,心头只是不住地盘算,与永琰的初次见面,着实称不上愉快,他怎么偏偏在此时替他解围?
上次那事看似福康安永星打头阵,其中却未必没有十五阿哥的参与谋划……这宫里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他究竟有何目的。
一只手轻轻摁上的眉心,随着一声叹息:“哥,你又劳心走神了……”自复出之后,和珅一面殚精竭虑处理户部各种叫人焦头烂额的葫芦帐一面又要在宫中步步惊心如屡薄冰地伺候皇上,眉间早已深深地刻上数道纵纹,如此番说话说着就陷入沉思更是家常便饭。
“哦?哦……”和珅自己也笑了,抓着和琳的手轻轻放下,“这些日子实在太累了……”但这份苦,这份累,他甘之如饴。信手抓过一旁的雕弓,和珅搭弓引箭,但听弦惊一霎,展眼望去,箭簇便已经刷地擦着和琳方才所射之箭一并没入靶心。
和琳情不自禁地鼓掌道“哥哥果然宝刀未老!”
“不,哥是老了……”和珅将弓丢下,抹了把脸,慢慢地扯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你升官了这很好,詹参领是个晓事的,你倒是不忙着上战场,兵部的位子要给我占稳了——你总说我再次起复后心思重了不少——不重怎么行,这次我算是看透了,你在朝中没有根基,就如风中芦苇,即使皇上使你青云直上,那些盘根错节的党派势力还会在暗中把你猛地拽下来,一次又一次……和琳,大哥心里怕啊,再摔下来一次,皇上未必还有那份心思再让我翻身——结交党援,才是屹立朝廷长久安身的的唯一保证!”
大清二十年前能出个“傅家党”,难道二十年后就不能出一个“和家党”?!
和琳看着和珅脸上阴沉却隐含兴奋的笑,心中不由突地一跳,如千斤巨石陡然压上——他的大哥,如今已完全沉浸于权利的争夺游戏,且乐在其中。
第三十五章:十五皇子有心纳士,少年权贵意尚游疑
时值暮春,本是草长莺飞的时节,此刻天上却依旧零零星星地飘着冷雨,暗沉的乌云阴地极重压地极低,兰州城外一干红顶大员们却一反常态地批着一色米黄油衣,冒雨三五成群地聚在城门外,刚过了戌时,不知道哪个眼尖的率先喊了一声:“来了来了!”众人抬眼看去,雨幕中果然有一队珞车自东南方向蜿蜒而来,为首的一顶青呢轿子不饰豪奢,惟轿顶盘着一座乌银戗金小腾龙——不消说,这轿里坐着的必定是当今的十五阿哥永琰无疑。众人登时忙做一团,做张做致地列队恭迎,洞开城门,礼袍齐鸣,待轿子行地近了,才见另一顶红围小轿略略地靠后停在永琰轿旁,车辕前插着一面正红镶嵌着百边的小旗子,因被雨打湿了,时卷时舒地耷拉在秆子上,却不难见到其上一行锈金字“钦命颁授关防全权钦差大臣和”,不问而知,里头坐着的便是当今乾隆驾前炙手可热的户部尚书,钦差正使和珅。
一时二人掀帘联袂而出,身后立即有人撑上两把油伞,和珅陡然从暖烘烘的轿子里出来,冰冷的雨珠悉数打在脸上,直觉就想抖个激灵,可一望身边的永琰气宇沉郁冷面威严,不由在心中再赞一声少年老沉,自己忙也掌住了,缓缓地打量起出迎的甘肃父母官来。
此时居中为首的身着锦鸡补服珊瑚顶珠的官员立时率众提袍向和珅永琰二人跪下,山呼万岁:“奴才们给皇上请安!”
“圣躬安。”和珅昂首朗声道。他是第一次以钦差正使身份出巡办差,那份威仪从容却也丝毫不差。众人方能起身,方才为首之人便是乾隆前不久刚刚诏谕嘉奖为“天下督抚表率”,得以在甘肃巡抚任上署理陕甘总督事务的王擅望,他呵着腰赶到跟前,先给十五阿哥行了三跪九叩礼,才抱着永琰的小腿仰头看他:“十五爷长地好高大了,当年臣第一次进宫述职之时,少主子才这么大呢,展眼之间就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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