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失神似的想了一会儿,最后反问道:“要不要现在出去走走?”
☆、第五十四章
张春生站在黑暗的东厢房内,见对面西厢房灯光明亮,何若龙站着,小鹿踱着,两个人一递一句,一直在说。
说到后来,两人忽然对视笑了笑。然后何若龙走到门旁,从墙壁钉子上摘下了一件上衣。那上衣是武魁留下的一件旧夹袄,不干不净的,但是尺寸正合何若龙的身量。
随即房门开了,泼出一地金黄灯光。何若龙在前头走,小鹿跟在后头。
何若龙是个自由惯了的人,偶尔做了几天伤痛交加的俘虏,便有错觉,简直怀疑自己已经要把牢底坐穿。如今站在方方正正的小院子里,他仰头看了看满天星星。夜是黑夜,星是繁星。
房内的灯光影影绰绰的照亮了院子,他扭过头又打量了小鹿的侧影。小鹿美得没遮没掩,头发短得显出脑壳形状,做不成任何修饰。脖子微微的向上昂着,他是一如既往的昂首挺胸。目视前方缓步向前,他那睫毛上一圈下一圈,两只眼睛像是被勾画过了一般。
何若龙生平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人,几乎感觉奇异,因为认为这样的人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担这样的差事——那几乎就是一张绝世名伶的脸。
正当此时,小鹿转过头正视了他,眼神直通通的,语气生硬,声音低哑,和他的容貌起了大冲突:“你看什么?”
何若龙在夜风之中深吸了一口气:“我看……我看你这眼睛真够大的。”
小鹿转向了前方,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感觉我相貌怪异?”
何若龙的确是感觉他很异常,但是用“怪异”二字形容,显然是很不准确。而在他沉吟措辞之时,小鹿又道:“你如果不能接受我的脸,可以不必看我,我不会认为你是失礼。”
何若龙听到这里,隐隐的明白了:“你是说你长得丑?”
小鹿对着前方一咬牙,丑也是他的痛处之一,好在痛得久了,已经麻木。然而未等他松开牙关,何若龙那边起了哈哈的的笑声,一边笑,何若龙又抬手一拍小鹿的肩膀:“鹿营长,不要这样开玩笑好不好?你这样子要是还算丑,那街上的人是不是都该蒙面出门了?你这是夸你自己,还是损我呢?”
小鹿被他拍得莫名其妙,但是不肯深究这个问题,怕惹火烧身,引得对方留意自己。
三分钟后,两个人自自然然的换了话题。何若龙讲他当初跑到仇家杀人放火的情景,讲过之后自己苦笑了:“开始像疯了似的,只是恨,恨得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后来看见大火腾起来了,才忽然明白了,知道自己这一辈子算是完了。”
不大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他解释道:“本来想进大学学习铁路工程的,那时候我们都崇拜詹天佑。我爹也很愿意,他以为中学毕业算秀才,进大学是举人,反正念书越多,越光宗耀祖。”
小鹿心有所感,忍不住插话道:“我是想学机械,开工厂。”
何若龙忽然问道:“你又不缺钱,又肯读书,怎么现在当了兵?”
小鹿听了这话,像被冷空气哽住了似的,半晌说不出话。而何若龙想了想,做恍然大悟状:“我知道了,办实业比不得当官来钱快,正好你干爹又是程廷——程主席。”
然后他笑道:“利欲熏心的小长官。”
小鹿摇头辩解道:“我不是——我是想切切实实的做一些事情。”
何若龙问道:“你想做什么事情?”
小鹿一时茫然,无话可答,于是反问道:“你呢?”
何若龙思索良久,末了答道:“原来在山里的时候,我打算把我们那一伙人的力量扩充起来,到时候想法子混个番号,也能有个堂堂正正的名头。但不是所有的人都听我的话,所以我也只是自己想想。现在我落到你手里了,不知道你会给我安排个什么结果。鹿营长,我感觉咱俩算是有缘,你是个诚恳的人,对我也够意思,所以我把命交给你了,你怎么安排,我怎么听。”
小鹿不置可否,继续迈步。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不知围着院子兜了多少圈。后来东厢房房门一开,张春生向外探身说道:“营座,半夜了,回屋休息吧!”
小鹿一听这话,又从怀里摸出怀表,就着灯光看了看时间:“咱们走了几个小时?”
何若龙打了个冷战:“你这么一说,我才觉出冷来。你冷不冷?”
小鹿随口答道:“我有点儿饿。”
张春生听见了,立刻要往屋外走:“厨子早走了,我给营座煮点儿粥垫垫肚子?”
何若龙见状,当即拦道:“张副官,大半夜了,你歇你的,这活儿我也能干。”
张春生被他堵了一句,眼睁睁的望着小鹿和何若龙往后院去了。
厨房里只有油灯照明。何若龙从柴房里抱回柴禾,点了一炉温吞吞的小火,火上架着一锅咕咕嘟嘟的白米粥。
小鹿坐在灶旁的小板凳上,身边是温暖的火光与水汽,面前是何若龙。很久很久没有和朋友这样安静的坐在一起闲聊了,细细的算一算时间,几乎有五年。热空气暖红了他的脸,他如同酒醉一般微微的昏沉了,也不想动,也不想说,只想这样沉默的多坐一会儿。
身体懒洋洋的,头脑却是活跃的,冷不丁的,他想起了程世腾。
他从来不允许自己想这个人,禁止了三年,终于让对方的面目渐渐模糊。那是个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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