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天不遂人愿,没过多久,一直陪在他身边的男人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双腿粉碎性骨折,挡风玻璃碎末进到眼睛里而双目失明,而后又因为送医不及时,一条腿不得不从膝盖处截肢。看着从前高大神武的男人现在连坐起身都需要人帮忙,而且意志力在得知失去一条小腿又看不到光明的时候就濒临崩溃,在知道自己还有妻子和另一个幼子的时候更是几近癫狂。他犹豫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带爱人到国外的康复中心接受一种先进的手术并进行复健治疗。那边人生地不熟,又有爱人需要自己的照顾,他不想把两个年纪尚小的孩子带去那边受苦,思前想后,他带着两个孩子到了妻子面前。还没张口,妻子就已经明白似的,从他怀里接过熟睡的二儿子,又牵过了瞪着大眼睛瞅她的大儿子。
把儿子都过继到她的名下,十年内不要来打扰他们,并且把公司都留给她,是妻子提出同意照顾这两个孩子的条件。同性婚姻在当时并不被承认,同性的孩子在法律上也只能是其中一人的非婚生子。两个儿子的户口当时都是在爱人名下的,妻子这个提议,也算是给了两个孩子完整的名分,对于他的一切都有了继承权。他不大理解妻子的用意,但还是同意了,之后就带着爱人到了大洋彼岸。
“但十年后他也并没有回来。”
男人左腿搭在右腿上,偏过身子掸了掸烟头。“因为他患上了淋巴癌。”
“不是胃癌么?”身边的任致鑫突然开口说话,不仅张楠愣了一下,在座的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似乎是奇怪他竟然知道些什么。
“不应该是那种会疼得死去活来的病么?他造了这么多孽,轻轻松松放过他了?”
所有人都被他这句话给说愣了,任致鑫却毫无所觉一般继续说。
“要不就是尿毒症白血病,要我们去救他。否则,你回来干什么?”
“致鑫!”张楠听不下去了,也不管他的抗拒,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用宽大的手掌钳住了他的五指。
“他已经走了。”摁灭手里仅剩的最后一支烟,男人常年吸烟的嗓子此刻发音更加艰涩,“我只是,带他的眼睛,来看看他的孩子。”
男人手边的烟缸里已经堆满了小山一样的烟蒂,他爱抽的异域烟草味道很特别,起初呛得人头疼,后来却也没什么感觉了。整间会客厅里弥漫的都是烟气,但每个人都毫无所觉。
故事长,但是不复杂,几乎每个人都能明白自己在这个故事里的位子。
张楠感觉到被自己禁锢住的那只手掌心汗湿,汗液冷透,一片冰冷。他有些庆幸自己的家庭虽大,但平凡,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任致鑫的心情,他无法完全体会,但多少可以理解。对于自己家庭的这些事,两个哥哥或许仍有模糊的记忆,那是最为年幼的他,大概一无所知。而从小和母亲不合拍的他,应该很期待一个专宠自己的父亲。可事实却是,他才是那个不被期待的生命。他的口出狂言,他的口不择言,统统都找得到理由。
一室的沉闷,谁也不发言,似乎所有人都很平静,但其实所有人都无法平静。
直到上位的女人发话,所有人才起身,把这种沉闷转移到餐厅。在长桌上按长幼坐好,每人都低头吃着自己盘子里的东西。大家都若有所思,食不知味,自然也就没人注意到张楠的笨拙,但这倒也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任致鑫是第一个结束用餐的,他并没有吃多少就推开了餐盘。
“我吃好了,你们慢用。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上座的女人慢慢的放下手里的餐具,用餐巾优雅的擦了擦嘴,这才回答他。
“几年没回来了,在家住几天再走。”
她是不容拒绝的口吻,任致鑫却不以为意。
“没这个必要。”任致鑫站起来,“回去的路费我们会自己解决,不需要您再施舍了。”
说完任致鑫就转身离开,女人更加强硬的话被他抛在了身后。
“明天再走,下午到我房间来!”
张楠也跟着他起身,倒不仅仅是因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有必要跟紧任致鑫,还因为他难看的脸色让人担心。
任致鑫从餐厅出来,一转弯上了楼梯。张楠在他后面一起上了二楼,进了一件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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