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给我看看,我才相信!”
被她缠得不行了,隗天狼无可奈何,只好拉开襟口,从里面掏出一物,邯邱一眼便认出来,笑颜更是灿烂:“是我给隗哥哥刻的木雕!”
只见那是一截相当破旧的木头,经年之长,又常泡水浸血,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但仍是仔细地以麻绳穿了,挂在了隗天狼颈上。他率领的天狼军屡立战功,晋公封赏之物堆积如山,莫说珍珠犀角,便是云盖山上的碧甸子也有一盒子了。偏他随身之物从来只有这枚经年岁月,已破破烂烂的木雕。
“这个很久以前便想问你了。这是个……什麽东西?”
“这是狼啊!我照著你背上的青狼刻的。”
隗天狼皱著眉头打量那个古怪的,四棱八角的木头块,实在无从辨认哪里是狼头哪里是四肢。
邯邱道:“有此护符,当可护隗哥哥平安归来!”
隗天狼忽然眼神一深,定定看著邯邱,缓慢说道:“战场之上,朝不保夕。公主,若有日我战死沙场,公主可凭此物,辨出天狼遗骸,烧成灰烬,散於晋邑城下,教天狼在天之灵亦能护晋城不破……”
“莫说了!”邯邱用力摇头,她并非无知,焉不懂古来征战几人回之理,只是隗天狼与她从小结伴相识,待她至诚,并未因其公主身份而生半点机心,她早视他如兄长一般,如今听他如此说,不禁泪水盈眶,“隗哥哥,不要丢下邯邱……”
隗天狼自知失言,连忙劝慰:“是我失言了。楚、秦大败,想必有一年半载不敢来犯,既可有闲,当照旧日所约,带你去太行看滔天林海,刀削峭壁可好?”
邯邱仍是年轻少女,常年在邑中不得外出,如今一听自然乐了,擦去泪水,应道:“好!那里也是隗哥哥的故乡吧?”
“嗯。”
隗天狼略一点头,并不以狄汉混血为耻。是狄是汉又能如何,战场之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活人,另一种,是死人。
只是他偶尔,随军出征时看到莽莽林海,在那里,有与他流著同宗血液的人,逐水而居,猎兽为食,胡服夷言,独竖一方。
“隗哥哥,”邯邱忽是皱了柳眉,“你最近要小心,我在宫中听到了些不好的传闻,说是有官员上谏,告你拥兵自重,不纳旁言。”
隗天狼并未看她,只仍看著前路方向,嘴角撩起一丝嘲弄的嗤笑。
正是树大招风风撼树,他岂能不知?
三日之前,回师邑中,殿上众官歌功颂德,均是诵赞天佑晋主,晋主英明而有此胜,後又争功标榜,说来说去,不过欲分军功。便也罢了,他本无意於此,却有大臣提议将楚、秦阵亡士兵立京观以警诸侯。所谓京观,不过是为了炫耀武功,聚集敌人尸体堆砌成丘,上封泥土砌为高冢,在道两旁,京观越伟,则更显国之威武。
往日里,天狼军所到之处,哪里不是京观列道。然那一刻,隗天狼却忽然想起了那个男子温厚沈重的话,“武乃止戈,非为杀戮。”
便为此,他当即反对。殿上百官正为争抢功勋而绞尽脑汁,便是负责堆这京官,亦可算是大功一件,然而隗天狼一力相阻,自然立刻被当作想独自揽功。早有人对他此次立下大功极为不满,认为隗天狼之胜,不过在天时地利,若领军者为他人,当亦可平河中,甚至尽灭楚、秦。
当时殿上纷扰争乱,所幸赵盾及时出言平息,言道既然敌人尸首已妥善埋葬,又再掘出堆砌京观耗时费事,加上春分始暖,尸体容易腐烂,若导致瘟疫反为不妙,这才作罢。
隗天狼本以为事情就是过去,如今又听邯邱提起,不禁对那些在邑中歌舞作乐,不知军中将士艰苦,偏只懂得胜时争功,败时呵责的士大夫更是厌恶。
“纳言?听那些家夥多说一句也是浪费耳力。”
邯邱闻言噗哧笑了:“是啊,我有的时候也觉得他们说的大多是无用之言,不说,反而更有助益!”
两人相视一眼,随即捧腹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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