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柳断笛嘱托过后,苏偃便已经将文书逐一送抵。此次治洲祭天,不少朝廷重臣都将随行,苏偃着实心里没底,但看着柳断笛亲力亲为地拟写祭文,也平添几分底气。
算一算日子,已是有五日没有见着柳断笛了。苏偃暗想,却一边感激苏桥,如若不是那宝贝公主向皇帝提出想出去走走,自己大概仍是无法出宫。
不过,皇帝却顺水推舟,说让那日的纪姓小公子一起去。
苏桥不假思索地应了,苏偃微微有些不乐意。纪韶云是被人宠惯了的,并且苏偃的目的并不是逛劳什子的灯会,而是转头去寻柳断笛。那日柳断笛从苏麟府上出来后,倒在自己怀中无声无息的模样,实在让他后怕。况且那纪韶云,又是苏麟的人。
苏桥特地挑了并不十分华美的服饰,但还是敛不住周身艳贵。
车夫牵着马不紊不乱地从灯会大道中穿过,苏偃突然叫停,而后便要下车去。
“四哥好没诚意,净想逃走了。”苏桥笑道,手中却揽着纪韶云。碍于苏麟不在身边,纪韶云便如同这京城中云端形色似的,变化莫测。苏桥哄了好一阵才将他带上车。
苏偃身旁坐着个喜怒无常的孩子,远不及那遥身净土般的柳断笛。尤其是纪韶云拽着他的衣袖,一会儿看这个新奇,一会儿又冷着脸不理人,苏偃无法,只想尽早脱身。
“桥儿不是早就猜到了么?”
苏桥听后故作痛心地摇摇头:“教四哥和桥儿呆一小阵,竟是如此不耐。”
苏偃心道,若是独处当然好,只是身边跟了累赘。他看了看纪韶云,竟是没能说出口,“以前天天围着你转,后来不也是让你赶跑了。”
苏桥眼梢轻勾,笑道:“那是四哥哥脾气太好。”
苏偃恐吓说:“当初归当初,现下你要是再敢拦我,当心我这‘脾气好的四哥哥’也会翻脸。”
苏桥听后倒也不怕,只是轻声一笑:“那让我猜猜是谁可好?”
“……”
苏偃不作声,苏桥便自顾自地接道:“是刘大人家的千金?”
“不是。”
“那,是蒋太师府上的艺妓?”
苏偃脸色一变,狠狠刮了刮苏桥鼻尖,责备道:“混丫头,越来越没个正经。”
“四哥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苏桥拍掉他的手。想了想,却是一脸不敢置信:“难不成还要借今天去谈正事?”
苏偃额首:“大概罢。”
“好没情趣。”苏桥骂道,过了稍刻,还是扯着苏偃说:“四哥哥,好四哥,你就告诉我罢……你告诉我究竟是谁,我就放你走。”
苏偃被她磨得没方子,只得屈服道:“柳尚书。”
“柳尚书?”
“国宴那日,保和殿内替你题词之人。”
“呀……”苏桥惊叹,“四哥哥竟是去寻他吗?”
“有何不妥?”
“毫无不妥。”
苏偃正要放下心,却又见苏桥邪邪地笑道:“只是——谁不是呢?”
苏偃觉得身边溢起阵阵恶寒,终于还是扭过头去正眼望着她:“你是什么意思?”
苏桥若无其事地扬扬肩:“怎么?只许四哥哥去找他吗?”
“直说。”
“这就动气了啊?”苏桥捅了捅他,随即笑道:“你还真当我是出门儿消遣?四哥怎么忽然间就糊涂了……我不过是借口想去瞧瞧他,这样也得体一些。”
苏偃徒然感到紧迫,道:“瞧他做什么?堂堂一介公主,想见谁见不得?”
苏桥闻言,突然对着怀中的纪韶云道:“云云,你去后头跟着顾风大哥坐如何?”
纪韶云不满地囔道:“不要不要。”
苏桥想了想说:“这样罢,你乖乖听话,我带你去找麟哥哥,怎么样?”
“此话当真?”纪韶云来了兴致,见苏桥点点头,便跟着小厮下去了。
苏偃见她引开纪韶云,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也止了声不再说话。苏桥缄默半晌,才说:“不是的,四哥。我好像……好像有些心仪他了呢。”
苏偃心下不由自主地乱了阵脚,明明已有察觉,却为何还要亲耳听她说出口?他凝视苏桥,警告自己必须冷静,这个人是自己的妹妹,哪怕她所爱慕之人,也是自己爱的人,那同样是自己血浓于水的妹妹。
“你……”苏偃多想,多想厉色呵一声‘那是我的,你不准有任何非分之想!’;又多想直言爱慕之情,可转念想到柳断笛,终是无言,只道:“既是心仪,那便……好好待他。”
“四哥你这算是答应了?”听苏偃说了这话,苏桥全然不曾注意自己哥哥面容渐起的黯淡,满心满意都是欢喜,她道:“谢谢四哥。我……一定会好好待他!也永远不会让他痛苦!”
苏偃第一次在苏桥面前沉默了。
如若柳断笛是女子……或者柳断笛与自己的身份并非如此极端,那么自己也定能够轻而易举的承诺出口。
“我一定会好好待他——”
“也永远不会让他痛苦——”
可是,却,那么艰难。
不过,无法承诺又如何?
世俗都无法阻止,苏桥怎能打破?
苏偃锺爱柳断笛,从决定的那一刻起,就已然做好万劫不复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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