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长途跋涉之后,令狐冲等四人终于来到一处水滩之前,水滩对岸那座高耸入云的险山就是江湖上令人闻之色变的黑木崖了。水边停靠着一艘小船,船上艄公左臂绑着白色孝布,懒洋洋地靠在船桨上面昏昏入睡。令狐冲向他问道,“船家,可否带我们过去?”
艄公睁开朦胧睡眼,反问道,“你们有免费通行凭证吗?若没有,须得每人给我一百文铜钱呀!”令狐冲道,“这免费凭证我倒是没有,给你四百文铜钱好了。不过,你作为日月神教教众不履行值守,竟然做起了这种买卖,让人好生奇怪。”
艄公听说有钱可赚,连忙打手势请令狐冲等四人上船,一边解释说,“哎,这也是没有办法呀。神教效益不好,黑木崖上,人人均以稀粥野菜充饥。我若再不挣点小钱,只怕要跟另两位艄公一样,活活地饿死在这里了。”令狐冲和任盈盈听之,不由面面相觑。
来到对岸,只见一条狭窄小道蜿蜒向上,隐没在云霄深处。令狐冲和任盈盈自是不惧,令狐安勉勉强强也算是个半大小子,哪怕多走十几里山路也无大碍。只有那个令狐宁,因年龄尚小,得知自己要攀爬这样一个险峻山坡,立时吓得哇哇大哭起来。艄公在旁笑道,“无妨,无妨。”只见他拍了拍手掌,不多时,有两人抬着竹制躺椅飞奔而来。艄公对他两人说道,“山虎,阿豹,你俩快给这位大爷及夫人打躬作揖,他们可都是你俩的衣食父母。”山虎和阿豹听说后,赶忙放下躺椅,向令狐冲及任盈盈鞠躬行礼,连声问好。令狐冲本想着把宁儿一路抱上山去,见此情形,倒不好意思说不帮衬他们的这笔生意了。令狐冲把宁儿抱在躺椅上,向两位拱了拱手,说道“劳驾了”。行得几步路后,令狐冲眼见这两人衣衫褴褛,满脸憔悴,想了想,又把安儿也放在了躺椅上,对他们说按双倍计价。瞧着山虎和阿豹那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令狐冲和任盈盈忍不住就要心酸落泪。
到得总坛,已是中午时分,日光当头暴晒,让人昏昏入睡。放眼望去,偌大一个牌楼广场,竟空无一人,惟有那座汉白玉的巨大牌楼孤独矗立,牌楼上的四个大字“泽被苍生”已完全褪掉了金漆,不仔细瞧甚至辨不清字迹。而通往光明顶的那条石板路更是断砖碎石,看上去破破烂烂,充满了诡异。令狐冲向山虎、阿豹两人问道,“怎么总坛重地,竟无人防守?”阿豹苦笑道,“哎,都穷得快要断炊了,还防守做什么?谁会来偷,又谁会来夺?况且,大伙儿连饭都吃不饱,还怎么有力气站岗?早在去年冬天,黑木崖上的岗哨就全部撤了。黑木崖上上下下上千户人家,现在真正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民风淳朴到了极点。”
令狐冲不解道,“然则这样,为何去年崆峒派静宁道长就任掌门人仪式上,日月神教还送去了一万两银子作为贺礼,在武林各大门派之中独出风头?”
山虎叹道,“谁知道呢?上峰说是什么展现江湖责任,咱们这些小喽啰,也管不了这许多。”
令狐冲也知道从山虎、阿豹口中打听不出什么,就给了他们一些银钱,让他俩先下山去了。随后,令狐冲就挈带着妻儿,向光明顶缓缓走去。才走不多远,忽然从四面八方涌出来一帮半大孩子,他们一冲上来就给令狐冲和任盈盈夫妻俩跪下磕头,嘴里还嚷嚷着什么“大侠,行行好吧,我们都两天没吃饭了……”令狐冲看他们个个面容菜色,身形瘦削,情知不假。但他也素来甘于清贫,又如何有那么多银钱资助这一大帮孩子?正踌躇间,只听得有人在人群中惶急喊道,“圣姑来了,快走快走”,刹那间,这些半大孩子拔腿就跑,在广场上一哄而散。令狐冲循声望去,只见圣姑向晚披戴重孝,正带着秃笔翁、丹丘生等人匆匆赶来。前年暮春,向晚游历西北,途径金城安宁堡时,曾特来拜谒。故令狐冲一望便知。
向晚跪在令狐冲脚下重重地磕头,泣不成声。令狐冲也感慨万千,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倒是任盈盈将向晚扶了起来,安慰她道,“人死不能复生,请晚妹务必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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