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之情
宣武三十一年,腊月,景渊帝旧疾缠身,病入膏肓,药石无灵。子夜,帝于中宫秘密召见当朝宰相,并立下遗嘱,传位于四皇子明弦。
六皇子明倚得知此事之时,正跪于已故母妃宸妃灵位前叩首敬拜。佛珠断线,一颗颗滚落而去,他一楞,眼眶即刻便红了。
已然顾不得穿着一身单衣,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骑马一路闯入中宫。
众人皆知,六皇子平日最是得圣上喜爱。皇帝虽然生命垂危了,但他皇子的身份地位仍旧在,故而并未阻拦。只是以往是侍之如同太子明重一般的礼数,如今却恭敬大不如前了。
树倒猢狲散,明倚很是懂得这个道理。
“六皇子请留步,”太监总管拦住他,微低着头,恭敬道,“陛下此刻正与太子殿下商议要事,传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太子殿下?好一个太子殿下!江山尚能易主,更遑论这区区储君之位?!
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明倚冷着脸大声呵斥:“让开!我要即刻面见父皇!”
然而,刚走前一步,已是被御林军团团围住。
僵持间,红漆大门却缓缓开了,从里面踏出一人。
明倚看着他,却是冷冷笑了:“四哥这是什么意思?如今父皇尚在人世,就算不把我放在眼里,难道就一点兄弟情分也不顾了?我来,只是想见见父皇最后一面罢了。如此,算过分吗?”
被他唤作四哥的人便是如今的“太子殿下”,他日的帝君——明弦。
明弦见了他,眼神微动,点点头道,“……你去吧,我不拦你。”右手一挥,御林军便咣咣收起了手中的兵器。
错身而过的时候,明弦忽然伸手,一把拽住了少年的胳膊。
天色浓黑,寒风肆意的呼啸,雪已是落得满院皆是。
迅速地解下身上的锦裘,明弦微低下身来为他细细披上。少年也不言语,只静静地、戒备地盯着他。
明弦的手微微一颤,然后他摸了摸锦裘微凉的绸面,直起身来,露出笑意:“可以了。你身子向来不好,日后不要再穿那么少出门了。”
明倚抿着唇,收回目光,推开门。
“明倚……”明弦看着少年的背影,缓缓道,“不管如何,四哥始终待你如前。”
默默垂了眼,明倚提脚走了进去。
“殿下,您也乏了,外头天冷,不如先回东宫歇息着吧。”太监总管走上前来,低声劝说。
明弦负手站了一会儿,慢慢收紧了右手。手上微凉的触感仍在,像是无论如何也磨灭不去的印记。
这一日,等得实在太久了……
“给六皇子备一套厚的衣衫,不要让他冻着了。”
“殿下放心,奴才已经差人在宫门口备了一辆马车。衣衫、手炉也都按着六皇子往日的习惯置放好了。”
明弦这才笑了:“做得不错。”
弘熙元年,景佑帝明弦登机,其余皇子纷纷在封号后动身前往其封地。
因六皇子——如今的静王明倚——在先帝去世后大病了一场,昏迷不醒足足有一个月之久,醒来后便留到了最后一个出城。
“主子,”随身的小厮撩开马车的布帘,皱着眉小声道,“皇上来送您了,可是要停下来?”
此时已是初春,只是天气仍透着凉。
明倚双手捧着手炉,闭着眼靠在软垫上,闻言,翘了翘唇角:“你小子倒是眼尖,他定是乔装了一番的吧。”
“是,不过已经跟了咱们一路了。”
明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指尖熨帖在手炉上,轻轻滑动:“那就让他跟着,不必管。阿如,把前儿个我还没看完的那本书找给我。”
阿如赶紧应了一声,和外头驾车的人招呼了一声,就进了马车开始翻柜找起书来。
“就送到这儿吧,回去。”明弦伸手拉住了马,对着身旁的男人说道。
“陛下不觉可惜吗?送了一路了,连面也没见着。”男人笑着,话语里的揶揄意思很明显。
“他总会回来的。”明弦勒马掉头,微笑道,“房爱卿,朕听闻宁大人的千金似是有意下嫁于你,不如朕做个好人,玉成此事,如何?”
“臣……惶恐。”把头一低,额上流下一滴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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