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一阵,白绫四散飘荡,木牌间发出轻轻的碰撞声。
舒明决笑意不减:“那是戮刑池。”
“戮刑池?”李红袖不解,“是用来做什么的?那些牌子上都刻了什么呀?”
“人名。”楚裕抢先回答道,“我们秋宁剑谷的人每次要出谷杀人前,都会把欲杀之人的姓名刻上木牌,挂到这树上。”
李红袖懒得理他,却没法当作没听见,只好顺着话问舒明决:“这树上有多少块牌子?”
舒明决道:“三百二十八块。”
李红袖又问:“唔,那你们成功杀掉的有多少人啊?”
舒明决顿了顿,轻笑道:“三百二十八人。”
李红袖:“... ...”
她一时没再接话,场面有点冷。远处的木牌被风雨交加着折磨,就像是一个个惨死而不得发声的亡魂。李红袖忍不住伸出手拽住了元原。
元原倒仍是风平浪静的样子,从容地继续问道:“为何杀人?”
这话题有点诡异,舒明决却眉眼弯弯,似乎因这问题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般:“为了喝酒。”
“哦?”
舒明决将伞往元原那边又送了送:“谷中禁止饮酒,除非用人头来换。一颗人头换一坛酒。”
只为了喝酒就可以杀人?
若是换作以前,李红袖肯定早已震惊且恐惧了。但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现在对此竟没太大意见。
果然人... ...是会习惯的。
“那,如果偷偷喝了酒呢?”元原又道。
舒明决低头望着他,眼里仍是温柔澄澈的光:“死。”
元原沉默半晌,笑了:“还好我不爱喝酒。”
从谷门到大殿有很长的一段路,闲得无事,舒明决便给元原和李红袖讲了一路的谷中趣事,顺便也将他的诸位师兄弟、师姐妹介绍了一遍。
闲话叙完,刚刚好行到大殿前。
李红袖奇怪道:“怎么带我们来这里了?不是要去见谷主吗?”
舒明决道:“谷主就在此处。”
“可他不是生病了吗?生病了不去休息,还坚守在大殿?”
舒明决笑而不答,只做了个请的手势,又对元原道:“小师弟,我和楚裕先去为你们安排房间。”
见他离开,李红袖才收了那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低声对元原道:“这谷中怎么到处都透着一股诡异?那个大师兄看着挺温柔的,但感觉也不是什么好人。”
元原笑了:“那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李红袖认真地想了想,道:“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
元原点点头:“你评价的很对。有时候善,有时候恶,这世上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个能让你感到绝对的善或恶的人,那么... ...你才要小心了。”
李红袖似懂非懂,元原却已牵住她的手走上了大殿前的台阶,温言道了句——
“放心,有我在,不用惧怕任何人。”
***
大殿之中,梁则正满脸不服气地跪在地上,常年随身的佩剑“溯回”也被他解下放在了身侧。
而他左前方不远处,坐了一个黑袍男子。这人嘴角天生翘起,即使面无表情时看上去也像是正在微笑一样。见梁则跪得这么心不甘情不愿,他眼眸一弯,露出了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对大殿高座之上的人道:“师父,就饶过小师弟吧,他一路奔波,肯定累坏了!”
“就是!”梁则鼓着嘴,毫不犹豫地搭腔,“我挂念您身体有恙,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没想到您居然是在骗我... ...现在我不仅跪得腿疼,心也疼... ...可疼可疼了……”
高座上的人快被他这不要脸的言论震惊了:“你还觉得委屈了是吗?!私自收徒、延期不归、还断了与师门往来的书信,你居然还敢跟我抱怨?!”
梁则稍稍露出了一点愧疚之色,故意道:“好吧,是我错了,师父您罚我吧!您说,是让我闭门思过还是罚抄剑谱?您要是还不解气,要不、要不您打我两下吧!”
在外人面前喜怒不形于色的秋宁剑谷谷主,此时就像是个寻常人家的长辈。见自己心爱的幼徒又开始耍无赖,他真是又气又无可奈何。
梁则适才所说的种种刑法就算在普通家族中也算是轻罚,在功法流世家中更是不算什么。但梁则却很自信,师父肯定不会忍心让他受罚的。
果然,祈宁气归气,却并没有真的说出什么要惩罚他的话来。
黑衣男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这边,对祈宁的纵容毫不稀奇。从小到大,梁则犯过不少错,最严重的一次甚至将祈宁的佩剑误扔进了戮刑池。但即便如此,祈宁也只简单责备了两句,一点实际的责罚都没有。
何况这次梁则一听说师父身体有恙便迅速赶回,脸上焦急悲痛直戳人心。祈宁高兴还来不及呢!生气?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你那个小徒弟呢?带过来没有?”祈宁主动岔了话题,又摆了摆手示意梁则起身,“行了,别一直跪着了!去搬个椅子坐下吧!”
“哎!”梁则愉快地应了一声,拎起佩剑就坐到了黑衣男子的下首,又朝祈宁道,“我徒弟就在后面呐,我刚刚太过于担心您,所以把他扔在那儿就跑过来了!”
祈宁面色稍霁:“咳,还算是有点良心。”
恰巧此时,有童子进殿禀报道:“谷主,有客至。”
这“客”指的当然就是刚刚走上来的元原和李红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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