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叶逐尘却是老神在在,甚至没有动了动眉毛,淡定自若,叹息着说:“楚泽,你太冲动了。”
周楚泽冷冷道:“你可以走了。”
叶逐尘弯了弯嘴角,轻笑:“楚泽,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有对不起过谁。坦白说,对我而言,你很特殊,我既然对不起你,便也想着,要多做一些事来补偿你。”
鲜血从周楚泽的手掌中涌出,自指尖滴落。
地上甚至有了一小滩血。
“补偿?”周楚泽摇头,“我已家破人亡。”
“怪我没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
叶逐尘仍是笑,眼睛扫过周楚泽纤细精致的眉目,到底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没长开,不知道过几年,会出落成怎样的一个美人。
“既然你执意要我走,我也不好死皮赖脸继续留在这里……你好像也不把我当师兄看。”叶逐尘何等聪明,自然明白周楚泽屡次强行试图拔剑,不过是为了让他早日下山,有多远滚多远。
“不过从此以后有师父教你武功,山上也存了不少草药,我记了用法和用量,可以助你调理身体,想必你总能学到一身好武艺。至于你叔父周随云,他既然大难不死,日后异族与朝廷再次交战,总还有他用武之地,你下山之后大可以投靠他……有个亲人想来也不会太惨。”
周楚泽眼前一阵发白,终于举不住剑,反而用无情剑支撑住自己的身躯。
然而就算这样,他也直视着叶逐尘,问:“你究竟要说什么?”
叶逐尘又一次笑了起来。
他的相貌原本就是无可挑剔的俊美,这样微微一笑,几乎有了几分魅惑人心的神彩,声音亦是玉石相击一般的动人:“楚泽,看在我救你一命,又伺候你这么长时间的份上,我不求你原谅我,但求你别恨我,可否?”
周楚泽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慢慢出现了一种凛然的寒意。
“洛晨,你怎么说得出口?”他轻轻地说,“我恨你。”
没有办法不恨。
他年纪小,自小体弱多病,每过一个冬天就像走一趟鬼门关。曾经不懂人情冷暖,曾经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曾经单纯到几近可笑。
或许正是如此,他珍视人生中的每一份感情。
洛晨,你怎么说得出口?
正是因为深深爱过,所以他没有办法不恨。
是了。
这个人柔情蜜意张口就能说出,行动间更是教人沉沦的百般温柔。
他表现得那么深情,可是他从来不爱。
周楚泽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在这种时刻,竟然又感受到一种心如刀绞。
眼前这个人多会骗人啊,你以为他将你捧在手心,却不知道他从来交出过一点真心。这样一个人,怎么能要求他不恨?
他没有办法不恨!
而叶逐尘闻言,只是微微一愣,很快脸上又浮现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耸了耸肩转身而出:“好吧。反正你已经拔出了剑,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师父了……你不想看见我,我走便是了……”
他说着,脚步一顿。
身后的周楚泽流血过多,体力不支,已然晕倒在地。
他也只是脚步一顿,继续走,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恨就恨吧,他叶逐尘从来不是眼巴巴要凑上去受人使唤的?何必在意?就像笑忘生说的,只要他不动心,天下又有谁能够桎梏得了他?
想着不知道山下的杏花是不是开了,叶逐尘敲响了笑忘生的门:“我走了,你记得上去看看我师弟,他晕倒了。”
笑忘生的声音很清醒,似乎没睡,淡淡道:“替我向教中长老问好。”
叶逐尘走得利索,声音逐渐变轻:“我会为你多多美言的,等酒酿好了,记得叫我回来喝。”
笑忘生在黑暗中起身穿衣。
这世上,好像也只有叶逐尘这位爱徒,可以让他露出与平日冷清全然不同的状态。
不过现在,或许还要多一个周楚泽?
忽然又想起了往事——或许他真的是老了。
昔日刀剑无双,如何灿烂的武林神话,而如今,周任风含冤而死,笑忘生画地为牢。
是老了。
国运多艰、风云变幻。那个属于他们的江湖已经远去,如今的武林,是时候重新划出一个时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前传,至此交代完一些背景~嗷,慢热~
【重来回首已三生】
第7章 浊酒行(一)
庆和七年,拟安。
繁华的大成国都,一条十里长街贯穿中轴线。长街尽头,护城河的支流蜿蜒流入,河畔灯火长明,满楼红袖招。阑珊深处,丝竹频传,香风醉人——纵是家国破碎,也不妨碍王孙贵族寻花问柳,上演才子佳人的fēng_liú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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