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之前,方致新刚刚做完了一次成功的开胸手术、修复受损的心包膜,其他的伤口也被很仔细地料理了,现在情况已基本稳定了下来。
苏承自己曾是心外科医生,知道经过这样及时的救治和手术,方致新的伤情会很快缓解的……这也是他毫无还价地被方致远骂出来的最根本原因。尽管如此,可是让他揪心和焦虑不安的并不是方致新的伤势……而是他的求生意志。
当他在方致新被撞飞到花坛里、连滚带爬地扑到他身边、把他翻转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方致新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定定地望着天,嘴里有汩汩的鲜血冒出来,可是嘴角却挂着一丝很诡异的笑容;然后,他艰难地对苏承说了一句话。
“苏承同学,我累了。”
说完这句之后,他便陷入了昏迷……而脸上还带着那丝诡异的、平和的笑容。
在此之前,苏承听方致新说过几次他累了的话。每一次听了之后,他都为方致新感到难过、但这种难过总是很快就过去了……方致新是个伪装高手,每每流露出一点点软弱之后、他总会穿上加倍的硬壳来掩饰。就像他说过要退休,可是等到苏承一本正经地为他的退休做打算时、他又用轻描淡写的一句“每个人都有梦想”就把他给打发了。所以,苏承忽略了他的这句“我累了”背后所隐藏的强烈的、可谓是厌世的情绪……直到抱着奄奄一息的他的时候。
那一刻,苏承才认识到:原来,方致新已经累到不堪重负了啊!他之所以会在那种疼得无以复加的时候还笑得出来,是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和机会、可以让自己从这么累的生活中摆脱出来呢?如果是的话,那即便是他现在被救活了,主观上他可愿意醒来、愿意继续这么累地活下去呢?
想到这里,苏承觉得浑身都冒着冷意……方致新的打算总是无人可以料到,又何况是他这个认识他不过七八个月的“苏承同学”呢?
在方致新做手术的时候,苏承赶到警察局去做了一次笔录。在路过另一个办公室的时候,他瞥到了一眼去自首的、正在里面接受盘问的陶天禹。
让苏承感到惊异的是:他并不想像之前他曾警告过陶天禹的那样,上去抽他、或者给他难看……相反的,他竟然对这个才十九岁都不到的小孩充满了歉意和同情。
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应该不仅仅是陶天禹自己或者他的家庭、环境等给他带来的负面影响,更主要的他、苏承,这个在阿玛尼被陶天禹这个臭屁兮兮的小家伙评价为“第二帅”的男人对他犯下的错!
那一刻,苏承的脑子里转过的是很多个“要是……”。
做笔录的时候,苏承问了警察关于对陶天禹会有什么量刑的问题。
那个四十岁左右的警察抬眼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冷冷地说:“法院会依法判决的。”
苏承估摸着这个警察对自己的第一印象肯定很不好……应该是已经听过陶天禹的自首、得知了车祸之前发生的事以及他与陶天禹、方致新之间的关系了。这种暧昧不清、与世事常理相左的关系一定让眼前的这位剃着平顶头、国字脸的警察先生很反感吧?他在心中暗暗苦笑。
录完笔录之后,苏承急匆匆地赶回了医院,正遇上方致新被人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在走廊里,他遭遇了方致远的第一次怒骂、并被勒令不准靠近方致新三十米以内。他照办了……站在了三米开外,而方致远因为心无旁骛地关注着病床上的方致新,所以并没有再反对。
刚才在病房里,方致远趴在方致新的床边小睡醒来、一抬头就看见了违反了他设下的禁令、坐在病床另一边的苏承,于是又怒骂了他第二遍、还声色俱厉地把他轰了出来。
苏承不想也不敢与他顶撞……他知道像方致远这样的截瘫病人,很多身体机能是相当脆弱的,劳累和过激的情绪都有可能对他导致非常严重的后果。所以他在何小笛的注视下、默不做声地离开了。离开前,又看了脸色苍白得像床单、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次都未曾醒来过的方致新一眼,躲到了这个楼道里来舔舐自己的伤口、鞭打自己的过失。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朝苏承走来。
苏承没有抬头……他不想抬头、也没力气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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