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暐眉眼一动,双手置在膝上忍不住向袖口一番钻拱,到宽袖全然遮住两幅手掌,才敢在这之中攥成两枚发白的拳头。
慕容冲也听到这话,眉头一锁,向慕容暐看去一眼,又抬头朝赵整看去一眼,直起身子想要说些什么,嘴一张开,却又顺着咽了回去。
“罢了,既无丝竹管弦,杯酒即可。”一片沉默的对峙中,苻坚终于开口道。
“陛下,如此岂非扫兴?”赵整又说,虚目看向下首的慕容暐,问道:“今日陛下大宴,本是兴事——”
“行了。”苻坚刻意将语气压低,像含着些警告的意味,赵整还想要说些什么,总算那从方才开始踌躇的太守从坐席间站起,跪到中前,叩答道:“枋头虽无盛大歌舞,亦备有琴管舞姬可助一时之兴,赵侍郎伴侍圣上,又要依制行事,故臣擅自做主,已备下不时之需。”
苻坚点了点头,赵整暗向慕容暐睃去一眼,也不再说话,歌舞传上,方才一时尴尬似是被冲散不少。
鱼贯的奉酒奉食,慕容冲木然地注视着,只觉得接连几日长途跋涉未有饱食,如今却食着什么都觉无味了,眼神游移于列席,一眼便看到郭辩边笑边捧着一只觞,慢慢品饮。
又是那股火,连带方才口不敢言的憋屈之感,堵在胸口着实难受,只想找一处速速发泄出来,或是将桌案地阶拍烂,或是盆盘陶瓷地大一通脾气。
只是不行,偏偏不行的理由更是委屈。
如坐针毡。
“当年桓温水军渡河,一路至此地,金铁贯耳,旌旗满空,攻城略地,几势不可挡,唯道明一人敢战,且大获全胜。”
慕容垂虚和眼目,一派温柔谨素,拱手逊言道:“臣兄曾有一言:合宗族同盟、宽军民下属,臣无甚本领,不过顺此意行之而已。”
“从前听闻令兄大名,如雷一阵,更想其当年克占洛阳的丰功伟绩,只不过……沈劲一员猛将,为何不得留用?”赵整笑而问。
慕容垂放下手中酒觞,期间暗中向苻坚看去,抬头时笑道:“此算吾兄平生一件憾事,其曾言杀沈劲之过甚盖克洛阳之功。”
“沈劲不臣,要抵此过,莫非将劳师攻下的洛阳城奉还回去?”
慕容垂不语,只是看向苻坚,苻坚轻笑,手一挥,席下静下一些。
“孤欲改枋头之名为永昌,除其终岁赋税劳役。”
赵整面色一凝,手间一握,但见那太守感激涕零地伏地拜谢,苻坚与慕容垂对视,彼此一笑,下首张蚝置了剖割鱼肉的匕首,与赵整目色一接,起身自暗处顺路而出。
“报!陛下!”
一室寂静,苻坚与众人一道看向那跪于中央的传令。
“高句丽来使,执送燕国太傅慕容评。”
慕容冲从席上抬起头来,与慕容暐对视一眼。苻坚挑眉,抬手道:“带上来。”
慕容评双手被结结实实绑缚身后,一头乱发仍是黑黑白白,此刻却是白多黑少,一夜之间的事情,说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或许是担惊受怕了一路,或许是疼惜他留在邺城倚叠如山的财物宝贝。
他被两名兵士推搡着跪在地上,头颅低垂,面目脏兮兮辨不清灰尘泥土,眼下乌黑青紫一片,不语不话时,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不过却并未有人可怜他。
慕容垂从席间站起,跪到慕容评前方面对苻坚,拱手叩拜道:“请陛下即刻诛杀此人。”
“宾都侯,”赵整坐在席上,语气不急不缓,略带些把玩意思:“您可否认错了人?方才合宗同盟之言仍在耳,诸座受益不浅,如今座下所跪乃你叔父,何故不讲合宗之说了?”
苻坚似乎对赵整有些微薄的怒意:“赵侍郎——”
“陛下恕罪,还请陛下决断。”赵整似乎也知要稍敛锋芒,略一垂首以示顺服。
苻坚看向慕容垂。
“道明,这是何故?”
“回陛下,今者殿下所跪,确为臣之叔父评,然其在燕国作恶多端,陷害忠良、贪赃枉法,究其所为,实为亡国之臣,奸佞祸患——”
“宾都侯的意思,是为燕国之亡而愤愤不平?”张蚝道。
苻坚朝他看去一眼,不语,抬抬手示意慕容垂继续陈说。
“臣从前事燕,不得志,今投奔陛下,得宽待善用,如何有如虎牙将军所言,意敢不平?燕之亡,乃天道,乃其君不君、臣不臣,咎由自取。”慕容垂话语从容铿锵,倒是说得情理俱在,言半又一叩首:“臣谏陛下杀此人,是为不复污圣朝,请陛下,杀之。”
慕容评像是一概未能听见他所说的“杀之”之话,蓦地抬眼四望,于席上环顾,从闭目抿唇无甚动静言语的慕容暐身上一顿而过,再盘桓至慕容冲身上停下。
苻坚的目光随他。
慕容冲先是注意到慕容评的目光,从骨中他对他并无甚同情和情感,即使他此刻真要被拖下去处死,恐怕他也不会有何伤心情绪,甚至要向他还一句当年的警话:“中山王的确学会了不少。”
然而此刻,他对向慕容垂的那一股火盖过了那等落井下石的不堪思绪。
终于注意到苻坚的目光,刻意将烟目中腾腾一束焰收束,倒显得不是那么高明,慕容冲与他目光仅一交接,立刻低下头去。
“道明,”苻坚目色交移自然而顺承,仿佛刚刚只是被什么物景摄去了注意,又仿佛只是沉心思索时随意看向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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