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微亮,任之就爬了起来,赶去景炎帝留宿的怡和殿,跟他养父,总管太监,也是景炎帝跟前的大红人张诚一起伺候景炎帝起床。张诚是内侍省太监总管,在宫里的位置举足轻重。他从前朝景炎帝还只是一个侯门世子时就跟在他身边,到前朝国破,景炎帝一统乱世成为这天下之主,张诚这个心腹也鸡犬升天。
张诚看见任之微皱起眉头,“昨夜不是让你回去好好休息么?”
任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能是没太睡好,您别担心,没什么事。”
张诚瞪了他一眼,那边听见里面景炎帝好像是起了,急忙进去伺候。任之趁着没人伸了伸胳膊,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那个人应该已经侯在城外,准备入城了吧?可惜,他却不能亲眼见见他大胜归来,意气风发的样子。
伺候了景炎帝起床、梳洗、更衣,又吃了早饭,一行人才浩浩荡荡地赶往宣政殿。三皇子宜王殿下大胜突厥,今日照例lùn_gōng行赏,景炎帝专门派太子殿下去城外迎接宜王,受俘祭天,并设宴宣政殿,犒赏三军。
宜王段以贤是景炎帝膝下第三子,因前两子是景炎帝称帝之前妾侍所生,又早夭,段以贤便成为了景炎帝膝下长子,再加上为人贤德,有文武之才,在朝中也广受推崇,奈何国舅公西邦在景炎帝欲立之为太子时多加阻挠,连称“立嫡不立长”,最终景炎帝还是选立了公西皇后所生的五皇子段以杰为太子,封段以贤为宜王,在皇城中建宜王府。
直到去年末,突厥突然袭击 ,连夺边境数城,段以贤自请要替父出征,收回失地,景炎帝略思索,便封之为行军元帅,率军出征。段以贤这一走就是半年,最终取得大胜,突厥签订合约,而段以贤时年不过二十。
景炎帝对这个儿子无疑是满意的,任之站在张诚的身侧,站在他这个位置能看到景炎帝的侧脸,那上扬的嘴角,表现着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的欢喜。可是再欢喜,却也不能让他能够愿意把皇位留给这个他最喜爱的儿子,他不仅仅是一个父亲,还是一个帝王,父爱在这天下的对比下变得不值一提。
任之几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收了自己心底的胡思乱想,将视线转向大殿之上,那个他隐隐担忧的男人已经脱掉了沾染着鲜血风霜的铠甲,换上了紫色朝服,竖金玉带,坐在景炎帝下首,面上一如既往挂着谦和的笑意。景炎帝跟他说话时不卑不亢,有朝臣与他聊天的时候也温和有礼。任之知道,这个男人在按着他的计划一步步地前行,他也知道,他最终会做到的,会得到他想要的也应得的一切。
果然,过不一会,任之就看到景炎帝回头看向张诚,张诚会意上前宣读早就准备好的圣旨,拜宜王段以贤为太尉,封地宜州,赐辂车、乘马,衮冕之服,玄珪、白璧各一,其他将士均有封赏。
段以贤起身,下拜谢恩,其他受赏的将领也跟着他下拜,大殿之上一时哗然。任之不用想都知道那些朝臣在说什么,段以贤早几年就封了王,在朝廷之上却并没有实职,没想到今日仅凭这一战之胜就拜为太尉,并且领了封地。虽然正安王朝的官制之中,太尉并无实职,但是仅仅弱冠之年就获此封赏,可见景炎帝对这个儿子的疼爱赏识。一时之间,各种祝贺之声四起。
任之的视线环过整个大殿,在一片沸腾之中看到了两个心事重重的人,一个是当朝太子段以杰,而另一个,自然就是这太子的舅舅公西邦。
段以杰出生不久,就在其舅舅的劝谏下被封为了太子。奈何他性子软弱,才能平庸,凡事都要靠其母公西皇后及其舅公西邦帮忙,因为并无大错,到勉强将这太子之位坐住。但是,眼看着宜王的势力一天天壮大,太子及他身后的那几个人也越来越不安稳了。
太子段以杰并没有察觉到在这喧闹的大殿之上有一道视线一直在注视着他。他眉头紧皱,视线盯着他那处于朝臣的恭贺中的兄长身上,端起酒杯,将温热的酒水灌进自己口中,内心却觉得更加的堵塞。
他在这太子之位上坐了十多年,却从来不觉得安稳。本来他以为自己是嫡长子,只要不犯过错,这太子之位绝不可能被别人夺走,直到后来,他从母亲跟舅舅那里知道了很多所谓的真相,才开始觉得惶恐。
景炎帝段生明本是前朝侯门世子,后娶了前朝皇帝梁明帝唯一一个女儿长公主步婕,谁知没过几年,因为梁明帝穷奢极欲、好大喜功而天下大乱,梁明帝被属下鸩杀于行宫之中。段生明集结自己手下力量,打着替梁明帝复仇的旗号,在乱世之中脱颖而出,最终一统天下,建立正安王朝,年号景炎。
段生明称帝之后,想要立自己的发妻梁长公主步婕为后,却遭到了群臣的反对,这些朝臣都是跟随段生明出生入死打下的天下,如果步婕成为皇后,将来产下皇子,那这天下岂不是又要回到梁明帝一脉?段生明犹豫再三,最终改立自己的侧室,也是开国功臣公西邦的妹妹,公西菡为后,立步婕为淑妃。
而再之后,淑妃产子,段生明虽然欢喜非常,却也听取了公西邦的劝谏,最终将太子之位留给了嫡长子段以杰。但是他对后位还有太子之位的犹豫,还有他对淑妃母子的宠爱,都让公西兄妹对这母子忌惮非常。
现如今,段以贤年纪轻轻就拜为太尉,并封地宜州,以后这太子之位,他段以杰只怕更坐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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