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和护士离开后,湿毛球似的猫咪老师从旅行袋里爬出来,甩着身上的雨水。
“呐,咳咳,猫咪老师……”夏目昏昏沉沉地躺到病床上,有些不安,“你说,咳,进藤君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我怎么知道。”猫咪老师傲慢地拖长了音调,“这种大城市,什么古怪的人类都有。”
“咳,说得你好像很懂似的……”
“都说了我来过!”
“咳咳,老师……”
“有话快说!”
“老师以前来到东京时,咳,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空气有一瞬间是安静的。
“我?”猫咪老师虚起明亮的眼睛,“啧,东京真是个讨厌的地方。到处都是人。”
不知为什么……夏目直觉上认为:猫咪老师并没有说实话。
甩完身上的雨水后,猫咪老师钻到了床底下,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上一次去东京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五十年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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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回想起夏目玲子。她也曾像她的外孙一样躺在自己的身上,还不知所谓地嚷嚷着“斑毛茸茸的好舒服啊”这种大言不惭的话。斑从一开始的反抗转变到后来的置之不理,最后发展到连眼睛也懒得睁。人类是愚蠢的生物,不值得为他们费神。每当玲子凑过来,斑总是这样在内心不屑地腹诽。
后来有一段时间,玲子都没有来找过它。这样最好,省得它心烦。
但是……总感觉什么地方缺了一角,再也补不回来。
没有一个妖怪敢靠近妖兽斑的地盘。玲子不来找它的那段时间,清晨的树林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微风掠过林叶,荡起沙沙作响的声音。明明是初夏的阳光,被枝叶滤过,却带着雪花一般的、寂寞的凉意。
斑冷哼一声。和人类牵扯上就是没好事。
“呐,斑。”
少女久违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热切而明亮,像迎风招展的芍药花。它灵敏地竖起了耳朵,却装作不耐烦地问:“麻烦的人类,干嘛?”
“我要结婚了。”
话音刚落,一阵大风迎面扑来。
斑慵懒地睁开眼睛。整个视野都是翩跹的樱花。粉色的花瓣仿佛脱离了某种桎梏一般、尽情地在空中飞舞。眼前的少女难得地盘起了长发,穿着粉樱色的和服,踏着木屐,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娇媚。
“想去东京看看吗?”玲子咧着嘴问,眼底跳跃着金色的光,“听说有很多好吃的喔!”
斑久久地看着玲子。夏目玲子一向独来独往,它不记得她和什么人在一起过。原来她消失的那段时间,竟是和某个少年在一起了吗?
真是够戗。尽管斑讨厌人类,却还是忍不住同情起那个可怜的少年来。
至于东京,去也无妨,说不定真有什么好吃的。斑这样想。
在城市的夜空,斑远远地看到了玲子和她身边恬静的少年。那个少年——也就是贵志的外公——听说很辛苦地存了一大笔钱,为的就是和玲子去东京看什么夏夜祭。啧,真是!去这种人山人海的地方有什么好!
斑在城市的夜空不爽地待着,温热的熏风拂起妖兽皓白的毛发。它皱眉望着脚底下积木块似的高楼,有种把它们踩得稀巴烂的冲动。
“咻——”毫无预兆地,一道嫣红的光束在斑的脚底下直直射入苍穹。还没等它反应过来,一团绚烂的烟花在身边绽放,瞬间便映亮了整片夜空。
脚下传来一阵阵欢呼声。伴随着玲子聒噪而放肆的笑声:“哈哈哈哈!斑!你快下来吧!不然会被烟花烧到尾巴哦!”
“你才被烟花烧到尾巴!”
然而妖兽平日地动山摇的嚎叫却淹没在烟花的轰鸣声里。
——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生命都在这一刻变得渺小。
——所有挣扎和燃烧,在最后一瞬的绚丽绽放后,归于沉寂。
“哎……?为什么东京没有妖怪呢?”玲子问斑。后者正仗着人类看不见它摸走了几串章鱼丸子。
“亏我还带了《友人帐》过来呢!”少女用失望的语气说。
斑懒得搭理玲子,况且它的嘴巴被章鱼丸子塞得满满的,说不出话。斑饕餮的吃相大大颠覆了它平时威严优雅的形象,玲子又是哈哈大笑。
“玲子——”
远处传来少年恬静而柔软的声音。玲子眼睛一亮,便像小鹿般雀跃地跑了过去。
夏目玲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
这么多人的地方,也自然多从事那种叫“除妖师”的职业的人类。
在这个所谓的城市,像妖怪这样的异类,不可能是人类的友人,只会是——
障碍。
——可是……对于夏目贵志来说。
——对于那么希望过平凡人生活的、寂寞了十六年的贵志来说。
没有妖怪的东京,说不定是个适合他的地方。
猫咪老师并不怀疑那个叫进藤光的少年的善意,虽然他以为自己是招财猫的想法实在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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