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也算是他的肺腑之言了,虽然歆羡浮桥流水吴侬软语,浩渺太湖渔歌唱晚,可这辈子到底无缘于红尘,也就没有必要非执着于红尘里那点享乐。
“听上去还是慑于规矩,”沈徽斜睨着他,“我还以为你要说,你这辈子割舍不下的人,是二爷我呢。”
耳边嗡嗡作响,容与望着他,一脸悚然。割舍,这词实在是太玄妙,听得他心口一阵狂跳,好容易按捺住了,也还是有点张口结舌,理不清思绪该怎么接他的话。
看着他慢悠悠转过脸来,幽深的一对眸子,黑的愈黑,白的愈白,却是让人怎么望都望不穿。
脸上一阵发烧,被夹着霰雪的风一吹,倏然又是一阵凉,分不清冷热,整个人仿佛作了病。
沈徽一直饶有兴味的盯着他,自然没漏过他刷地一下变白的面色,不无得意仰唇一笑,“爷对你有恩,为报答我,割舍不下难道不应该?多早晚还清了欠下的债,兴许爷一高兴,还真就放你出去了。”
这么说,还是不脱君臣恩义那一套,无非是要把自己绑死了栓牢了,容与垂眸一哂,其实大可不必,本就没有想过要离开,既来之则安之,他从来都不是个喜欢强求的人。
沉默一刻,再抬眼望去,却是夕阳西下已近黄昏,满目落日照楼船。
不好再让他这么闲逛下去,侍卫早已寻了城内最好的客栈,先行打点妥当,容与按着他们告知过的方位,带沈徽往客栈走。才行至一座酒楼前头,却见路边围了不少人,道路一时被阻住,重重人墙里不断传出阵阵吵嚷声。
早有侍卫上前探看情况,不一时回来禀道,原来是有位秀才,因在酒楼吃饭忘记带钱,要卖了他画的扇子来相抵,众人围观议论那扇面应该值几文钱。
容与无意凑热闹,不想沈徽却极有兴趣,“我看那秀才很是fēng_liú倜傥,想必扇面画的也该有几分味道,你还不去看看,若是好,买下来当礼物也使的,我就不计较你求不来萧某人翰墨,无信无能之罪了。”
容与被他噎得语塞,心道也罢,他是主子且由他吧。抬眼无声示意周遭侍卫小心伴驾,别出什么乱子,又将马寄于酒楼处,和沈徽一前一后进了大厅。
入内便看见临街座位上坐着位白衣秀才,手中擎着一把折扇,正轻轻地摇着,脸上带了一抹微醺的自矜之色。
容与见他后首的位置空着,上前先检视了一番,用帕子擦拭干净座椅,才垂手请沈徽坐了。因离那秀才距离近,刚好可以看清扇面上的画。
原来是一副人物图,图中共绘五人,居中一人头戴文士巾,颇有儒雅之风,左手书桌旁侍里二婢,一着红,一穿白,色彩对比鲜艳明丽,右侧站着位手持白牡丹的小姐,意态楚楚身姿绰约,身后则是她的随从侍女。
扇子侧手处有题诗曰,“觅得黄骝被绣鞍,善和坊里取端端。扬州近日浑成差,一朵能行白牡丹。”
整张扇面构图精巧,人物尤其生动,笔法细腻而画工脱俗。
容与再看那秀才,年纪大概在二十五岁上下,未见得多英俊,却颇有一股洒脱不羁的派头,想来能做出无钱付酒资,而后在闹市卖扇相抵这等事,也是真名士自fēng_liú了。
正想着,只见厅中走来一位服饰华贵的中年人,对着扇面乜了几眼,“不过是把普通扇子,能值几个钱呀?”
秀才瞟了一眼来者,随口道,“足下仔细瞧瞧,心中有数再来问价好了。”言语中显是对自己的画颇为自信。
那中年人接过去,只瞥了一眼,便奚笑道,“这种随手涂鸦之作也好意思卖钱?何况这画里的人都是谁啊?还有这诗,是你写的?什么端端,又是牡丹,不通的很,我瞧根本分文不值!”说罢,随手将扇子掷在了桌上。
那秀才不屑和他多言,一面拾起扇子,一面翻了中年人一记白眼。
围观的人这会儿也开始起哄,不少人跟着附和,起哄说看不懂他画的是什么。秀才听见议论,初时神情傲然,渐渐地,随着说不懂的声音越来越多,他竟像是也有些着慌,面色难堪起来。
沈徽听了半日,屈指在桌子上慢慢敲着,忽作悠悠一笑,“黄昏不语不知行,鼻似烟窗耳似铛。独把象牙梳插鬓,昆仑山上月初明。这画里的故事,是唐代名士崔涯调侃扬州名伎李端端。画上题诗为崔涯所做,全唐诗中亦有收录。”
秀才登时回眸,眼中分明有喜色,着意打量了沈徽几下。之前那中年人仍是不解,“什么名妓?谁是崔涯?全没听说过,嗳我说,你们大家伙可有听过?”他一叠声问,围观的人又一阵鼓噪,多数人都跟着叫喊说没有听过。
沈徽开了个头,旁边已有闲人愿意帮腔,不急不缓对众人解释道,“那崔涯和李端端同为唐代人,前者以诗闻名淮扬,后者则是扬州名伎。崔涯常为勾栏中人题诗,举凡他诗中称颂哪位伎者,扬州城内富贾大户皆会争相拜会,若是他贬损了哪位,那人很快就会无人问津。所以勾栏中人都很怕被崔涯写诗嘲讽。”
“崔涯初见李端端,嫌她肤色黑,作诗奚落她是独把象牙梳插鬓,昆仑山上月初生。李端端看后伤心忧愤,专在崔涯回家路上等他,乞求他垂怜,再题首好的来。崔涯禁不住美人苦求,便在原诗上又续了四句,就是这扇上所题的了。”
这厢话音刚落,那秀才已拍手大笑起来,“不错不错,鄙人画的正是这个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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