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破坏你现在生活的意思。”国王等了好长一会儿才又开口。他在等对方消化这些信息,也在积攒自己不多的力气。
“我不愿看到你不幸……”他咳了咳,“但假如你对我的孙子不利的话……我已经备好了一份文件,证明你的身份是我的‘私’生子。”缓了缓气,他才继续,“这份文件被我极端信赖、绝不背叛的人收藏着,必要时候,他会代替我公布出来。”
奥尔良紧抿着嘴‘唇’,看着坐躺‘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仿佛在看一个异形的怪物、一个异教的恶魔。
直到离开,他都没有再说一个字。
奥尔良公爵从牛眼厅一侧走出去——他已经无心理会另一侧会议室里那些为权力的蛋糕张牙舞爪的人;此时他没有一丝斗志,只有深渊一样的挫败和绝望。
沙特尔在人群中看见,满面诧异。他连忙跟过去,一直追到连廊外。
“父亲?父亲!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闭嘴!不要叫我父亲!”奥尔良一掌推开,沙特尔踉跄着几乎跌倒,但他看也不看一眼,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父亲……”
他无措地望着那绝情的背影,怒火腾地升起来。
“我到底又做错什么了!”
他忿然转头,才发现连廊上不只有他。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女’人,远远地站在那一头,目光冷得像冰一样。
“哼,是你,‘子爵夫人’。”
原奥地利‘女’密探忽然收起冷意,普通宫廷‘女’子一般地朝他见礼问安。
这两年来,他们在许多场合见过面,原先明面上的剑拔弩张,也很快变成了藏着刀子的暗流。没有这样的本事,是没法在宫廷中继续做戏的。
但今天沙特尔没有演戏的心情。
“不必惺惺作态。看到我的狼狈相,你很满足是吧?那就笑出来啊!这里没有别人,不用忍了,把心里的嫌弃和厌恶发泄出来啊!”
夏尼夫人的表情没有半分动摇。她款款靠近,忽然笑了。
“多么令人感叹。你我曾经‘交’换过最亲密的部分,可到头来,你不了解我,我也从来没有了解过你。曾经我以为,揽功妒才是你的虚荣的天‘性’。”
沙特尔尖刻地笑:“难道不是?这难道不是人最基本的罪孽?否则上帝何须感化我们?”
“你那么做,是因为你脆弱而恐惧。”
“呸!”
“因为你怕失去父亲的爱。假如你不去争胜,不表现得大放异彩,你的父亲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你为了那个遥远的王冠所做的一切,动力不过是迎合父亲的愿望”
沙特尔瞪大眼睛:“你查到了什么?”
“我查到的事,刚刚好能让我理解为什么奥尔良公爵会不允许你叫他父亲。”
起因不过是王储妃的随口一问;阿妮珂终于跨越了心结,真正着手去了解曾经的情人、现在的敌人。结果令她大吃一惊。
沙特尔脸‘色’煞白,嘴巴里满是苦味。
从他开始记事起,爷爷就已经不在了;但有时候,他会忽然梦见儿时的事。他很小很小,小到只能够去抱爷爷的一条‘腿’;爷爷却将他推开,冷淡地对他母亲说:“把你的儿子带走。他不是我的孙子。”
这或许是一枚种子,或许又是一个象征。他总能感觉到,在父亲状似平常的态度下,也有这样的一副冷淡面孔。曾经他以为这就是父亲的‘性’格,但直到父亲的情‘妇’生下儿子后,看到父亲对‘私’生子的亲切态度,看到他毅然决定将几个‘私’生子带在家中抚养,沙特尔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母亲生前的fēng_liú韵事不是秘密,不费什么心思就能打听到,然而他从不敢去证实心中最畏惧的那个猜测。除了用一切办法去获得父亲的赏识,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去证明自己的存在。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妻子。结婚之后,不过数月,感情就‘荡’然无存——与父母的情况多么相似。他几乎怀疑这是一种诅咒——说不定,他自嘲地想,这正证明了,他是如假包换的奥尔良公爵之子。
“‘女’人……”他盯着曾经的枕边人,却不知道自己针对的是谁,“总是会背叛的!”
阿妮珂冷笑:“刚好,我对男人也是同样看法。”
玛丽无言的望着老国王。
在奥尔良公爵离开后,路易十五摇铃让‘侍’从点了她的名。接连的意外举动,让玛丽满腹怀疑。
而更出乎意料的是,老国王谈的第一件事,既不是路易的下落,也不是奥地利,而是奥尔良公爵的身世。
“你明白要怎么用这个武器吧?”国王的声音很低,玛丽不得不集中全部‘精’力去听,“去伪造一份身份证明,或者别的什么,随你。但要记住,只能用在最关键的时刻。”
秘密只有还是秘密的时候,才有最大的效用。但是——
“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可以……告诉任何你信赖的人。”
“因为一个妻子必须要去保护他丈夫的一切,才能保住自己的一切。”
玛丽默然。
“奥古斯特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这次大概是不能用话术敷衍了。
从在比戎公爵的园林得到急报,到返回路上遇刺,她简要叙述了一遍。国王双眼微阖,久久没有回应。
“陛下?”
“嗯……”国王缓缓说道,“他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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