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略作沉吟,将太子与越王唤到身边,殷殷叮嘱:“别吓着了阿徽,他还小呢。”
闻言,太子与越王回过首,望向依旧睡意朦胧的俊秀侄儿,均禁不住笑了笑:“阿爷放心。”不得不说,李徽目前表现出来的性情与举止,确实比同样年纪的堂兄弟表兄弟们“率真”许多。喜怒哀乐皆是自然而然,毫不造作,也格外讨人喜欢——当然,亦显得格外安全无害,令人很难不放下戒备。
李徽遂跟着两位长辈去了万春殿。一路上,他思索着圣人方才刚进门时的神情,以及李昆与李衡的举止,几乎能够确认应该是有什么消息传了回来。
究竟是什么消息?若是案情有了新进展,三司在商州有了新动向,陈果毅一定会派人告知他。难不成是今日他入宫了,没有接到自商州而来的消息?或者,是废太子李嵩一家遇上了什么事?莫非阿兄与王子献也跟着遇险了?!
想得越多,他便越觉得神智有些昏沉。直到踏进万春殿,心中的焦急皆尽数涌了上来,他才仿佛一个激灵,瞬间完全清醒过来,心中也立即做出了决断。无论如何,有些事他既然已经遣人去做了,便不需要再隐瞒。“直率”一些,才符合他的性格设定,不是么?
“太子,不如让阿徽先歇息一会儿再说?”李衡怜惜地看着侄儿,“瞧他,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李昆点点头,吩咐宫人立即将偏殿的床榻整理妥当。他偶尔也会在此小憩,床榻被褥一应俱全,却不能让侄子就这么睡过去。
不过,李徽却摇了摇首,小心翼翼地问:“叔父、世父,可是阿兄出了什么事?不然,祖父为何会担心我受到惊吓?”一双剑眉已经拧了起来,凤眼里也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与焦急。
李昆怔了怔,回道:“你就这么胡思乱想地跟着我们走了一路?将自己吓成这样?”
他话中含着些许打趣之意,显然得到的并不是坏消息:“不必担忧,他安然无恙。只不过,方才接到八百里加急报信,竟有四五百逆贼围攻大兄一家暂时安置的馆驿。大兄的部曲几乎尽数战死,濮王府侍卫部曲亦有死伤。”
李徽的神情随着他的话一再变幻,李昆与李衡几乎能从他的表情中瞧出他所有的想法。于是,李衡便立即安慰道:“放心,大兄他们也都平安无事。你祖父方才不过是恼怒逆贼太过大胆,完全不将皇室之威放在眼里罢了。”
“四五百?怎会有这么多死士?”担忧消退之后,李徽转而抓住了重点。四五百死士,足以称得上一次战役。洛南田家只给出了两三百张过所,其余过所又是哪一家给出的?此外,一个小世族顶多只能派出二三十人,中等世族也不过遣出四五十人。若是已经流放的那些世族,部曲奴婢都充作家产买卖,举族流放千里,自身尚且难保,又如何能遣出什么死士?!便是都按中等世族来算,此次也至少意味着将近十个世家牵连到这桩逆案当中!
“除此之外,田家已经有人招供了,商州、华州、雍州各有两三户小世家涉嫌与他们同谋。眼下正派人将这些贼子抓捕起来,仔细审问。”李昆道,“按田家首犯所言,并没有什么人劝诱他们行事。他们也只是临时起意罢了,想以此事邀功媚上。”
“临时起意?邀功媚上?”李徽完全不相信这种说辞,“这种谋逆犯上之事,怎么可能是临时起意?侄儿绝不能相信。”如果不是为了确切的利益,不是为了高官厚禄,他们怎么可能铤而走险?他确实曾在史书上见过这般愚蠢之人,也相信有人确实可能一时鬼迷心窍,但却不会相信这几个世家居然都如此愚蠢。定然是有人在其中劝诱许诺或者推波助澜!
李昆扫了他一眼:“是啊,这样拙劣的借口,如何能令人相信?不过,无论如何拷打,他们也都只能说出这些了。这些世家子弟并非死士,又没有什么名士的铮铮铁骨,没有必要说谎。”
李衡也道:“这些世家早便已经没落,眼看着就要从《氏族志》中除名。因日子过得艰难,所以心中一直愤懑不满,觉得怀才不遇,又野心勃勃。有一回他们共赴宴饮,听人议论咱们皇家的夺嫡之事,半醉半醒之间,不仅听了十几年前的事,还有几十年前的旧事。于是,心里就生出了念头。”
李徽怔了怔:几十年前的旧事,那便是祖父登基时之事了。祖父英明神武,是千古难得的文治武功双全的明君,唯独此事算得上他最大的污点——无论如何不得已,夺嫡之战中,他杀兄弑弟是事实,斩草除根也是事实,曾祖父不得不退位更是事实。但此事并非全然禁忌,修史的时候他也不许任何人改动修饰,民间各种传闻更是从来不曾断绝过。
难道,这些人是在羡慕这场变故中的“从龙之功”?确实,当初跟着祖父的人,都早已经位极人臣二十四功臣,更是人人均称得上一时传奇,其家族亦是享尽富贵荣华。
难不成,这群蠢物竟然以为,只要他们做下了同样的事,便会有人给他们记上同样的功劳?祖父迫不得已踩着兄弟的鲜血登位,于是他们便自作聪明地推测,太子也对兄长们心生忌惮,必定不愿兄长们再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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