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王殿下大病未愈,脸色依然有些苍白,连日以来皆难掩浑身的郁郁之态。如今见他好不容易恢复几分往日的生气,两个孝顺儿子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弃马登车。上车之后,兄弟二人都觉得车内空间仿佛宽敞许多,定睛一瞧——果然是自家肉团团似的阿爷清减了不少,连原本被肉挤得几乎瞧不见的凤眼也依稀有了些形状。
新安郡王突然觉得有些心疼:好想让阿爷将肉都养回来怎么办?这样看着实在有些不习惯。但若是像以前胖成肉丸子似的,又担心他体肥过度而太过虚弱。当孝顺儿子还真不容易,阿爷胖了担心,瘦了也一样担心。
濮王殿下自是不知儿子们心里正转着什么念头,劈头便道:“唉,阿爷怎么能狠得下心……阿娘若是知道他将嫡长子都过继出去了,心里该有多伤心。过继谁也不能过继嫡长子啊,我都有些同情……老大那个家伙了。”
原来,他方才太过诧异,心里惊涛骇浪,反倒是一时反应不及。直到如今,才忍不住寻两个儿子说一说心里话:“说到楚王一脉,当年祖父曾想过继我,但阿爷坚持不许,祖父方另选了他人。方才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若是不过继嫡长一脉,莫不是要将三郎送出去承嗣?这样辈分才对——可好不容易养这么大的儿子,谁舍得过继出去?可若是让二兄家得了便宜,我又不舍得。好歹那也是一个亲王……”
李欣沉默半晌,方道:“若是当真过继了三郎,倒是件好事。至少,他将来也是宗室中举足轻重的亲王,又可远离其他纷争,逍遥自在。叔父登基之后,无论想用他还是不用他,心里都会放心。”
闻言,濮王殿下惊了一跳,也顾不得细想,便忙不迭地把幼子搂进怀里:“这是我的儿子,谁也不给送!大郎,这可是你嫡亲的弟弟,你怎能满心想着将他过继出去?!便是有再多的好处也不许!养了你这个不讨人喜欢的也就罢了,好不容易有个讨人喜欢的儿子,不留在自己身边,岂不是暴殄天物?”
李欣顿时无言以对。而李徽被他紧紧抱住,趴在他肉呼呼的胸膛上,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无奈:阿爷,“暴殄天物”似乎不是这么用的——“阿爷,过继大世父一脉已成定局,阿兄也不过是说说罢了。”
过继出去,从此便与夺嫡风云以及往后的猜忌再无干系,确实是相当有决断的上上之策。既保全了李嵩,又给了李厥足够的荣宠与前程。同时,大概也让叔父松了口气。毕竟,李厥是嫡长子所出的嫡长孙,先前被废为庶人都是受了牵累,在世俗宗法中占据着优势。
然而,这也是迫于无奈之举。否则,如同李泰所言,谁会愿意过继自己的嫡长子、嫡长孙?无非是怜惜他们,这才不得不如此为之罢了。若是大世父没有闹出别院的事来,应当也不至于如此。而且,凭着几个月来对祖父祖母的了解,李徽反倒认为,能如此坚定决绝,并非祖父一贯以来对待儿孙们的态度,应当是祖母临终前所愿。
这位前世从未谋面的祖母,简直令人佩服至极。若她非女子,而是男子,又该是何等睿智决断的人物?不是贤后,便是贤臣,至少能中占据一席之地罢。
“罢了,也不管他们了,总归过继的不是咱们就好。”经过这样一吓,濮王殿下倒是看开了许多,“唤了这么久的阿爷阿娘,转眼间就成了世父世母,任谁都不可能轻易接受。我宁可回均州去待着,也不想受这种委屈。”
“祖父定然也不舍得阿爷。”李徽宽慰他道,“阿爷小时候他尚且舍不得呢,如今阿爷膝下还有阿兄与孩儿,他一定更舍不得了。更何况,阿嫂还怀着他的曾孙呢。”已经过继了嫡长子一脉,祖父如何可能再将嫡次子一脉舍去?濮王一系也尚未到那等生死存亡的地步。
他说得如此有道理,濮王殿下便不再多想了,又道:“说起来,你们太子叔父前两日还提到,他想捐建一座寺庙,为你们祖母祈福。我也想建寺庙……你们说,要不要与他一起捐?咱们封地的出息尚可,在均州的时候也没甚么使钱的地方,库房里应当挺满的。不如问问你们阿娘,再决定要捐多少?”
李欣迟疑片刻,方道:“阿爷不如等回封地之后,再给祖母专门修寺庙如何?这间寺庙应当是建在长安的,便让叔父独自捐建就是了。这是叔父的孝心,阿爷贸然加入其中似有些不妥。”
“他亲口问我,我想着要清点库房看看咱们家还剩多少钱财,才没有当场答应。”李泰哼了一声,“这又不是抢什么风头,不过是尽孝心而已。你们二人年纪不大,却像六七十岁的老叟似的,未免太谨慎了些!!我若是不答应他,反倒会让他多想!”
“阿爷与阿兄所虑都有道理。”李徽打圆场道,“不如先去问问二世父与清河姑母?”李衡与清河公主的行事一向稳妥,而且他们也都不会介意给一些提点。或许,连拒绝的借口也能参考他们的。
车驾回到濮王府之后,兄弟二人与周氏先将李泰、阎氏送入中路正院。而后,李欣朝着李徽微微颔首,示意待会儿再密谈,便扶着爱妻回了东路。当李徽有些心事重重地回到西路院落中时,抬眼就见王子献正坐在以前他们常对弈的燕息亭中。
“子献,你怎么来了?”李徽有些惊喜地迎了上去。
举哀七日之中,他满心皆是悲痛,几乎无暇旁顾,便将别院发生的事尽数交给王子献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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