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情形之下,皇帝不想着如何填满由于连连战事空掉的国库,反而还要继续和匈奴人开战,实在是有些不明智,也让人看不懂。
刘据便是属于看不懂的人之一,但他不会再像梦里那个天真的小太子那样直白地对皇帝说:“阿翁,我们不要再打仗了好不好?”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那场大战是不可避免的,好在那场战争的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从此以后,漠南再无王庭。
然而此刻,皇帝看着大将军和大农令分别呈上来的折子,面色却是铁青。
刘据原本在写自己的功课,他写一会儿就停下笔,往皇帝那边看一眼,再重新提起笔接着写,写不多时又故态复萌,再一次把笔停下,小心翼翼地往皇帝脸上撇去。
刘据觉着自己的动作很小心,肯定不会被注意到,却不知皇帝早就看到他的小动作了,只是想看看他什么时候会忍不住开口,故而一直没有搭理他。
不想刘据就是时不时地偷看下,愣是一句话都不肯说。终于,皇帝看不下去了,厉声道:“据儿,凡事不可三心二意,你在宣室尚且如此,在老师面前岂不更加放肆?”
刘据没料到自己会被皇帝抓个正着,还被指责学业不认真,忙认错道:“阿翁,儿臣知错了。可我平日上课,都没有走神的,真的没有。”
“那你今日频频走神又是为何?”皇帝不紧不慢地问道。他当然知道太子素日都是极用功的,否则他问话的语气,也不会是这般缓和。
刘据抬眼,见皇帝的脸色比起先前似乎好看了些,方鼓足勇气问道:“阿翁,你是在生舅舅的气吗?他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皇帝闻言一愣,随即失笑道:“据儿为何会这样想?”
“嗯……”刘据犹豫了下,缓缓道:“阿翁在看舅舅写的折子,看了很久……”
皇帝的眼神顿时变得幽深难解,他伸出手,揉揉儿子的脑袋,一时却不说话。
刘据紧张地吸了口气,忐忑道:“阿翁,我是不是问错了?”皇帝虽然同意让他在宣室待着,却没说过他可以随意开口,今日要不是看皇帝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他也不会多看了几眼。
“据儿,你来看看你舅舅写的折子。”皇帝并未生气,反而把竹简递给了儿子。
刘据接过竹简,没有马上翻看,而是仰脸问道:“我真的能看?”以往,皇帝心情好的时候会主动跟他说起朝上的事,可奏折什么,却是从来没有给他看过。
“朕给你的,有何不能?”皇帝需要担心的,是太子能不能看懂大将军的折子。
果然,刘据刚看了两列字就遇到了不认识的,此外还有认识却不解其意的,好不容易才在皇帝的指点下连蒙带猜地把折子看完了。
看到儿子放下竹简,皇帝挑眉问道:“看完了?可看懂了?”
刘据微微点头:“这是大军远征漠北需要的用度?”他的语气并不是很确切。
“你再看看这个。”皇帝说着把大农令的折子也给了儿子。
刘据这回倒是看得很快,也没问皇帝不认识的字,直接道:“大农令说国库没钱?”这事儿他有印象,兼之皇帝难看的脸色,猜到并不算稀奇。
如此一来,刘据有点明白皇帝为何如此生气了,因为国库没钱支撑他的远征计划。
于是他问道:“阿翁,匈奴人已经退到漠北了,还能对我们构成威胁吗?”这也是许多人反对跨漠作战的原因,战线太长,补给困难,又是深入匈奴腹地,稍有闪失,后果就是不堪设想。
皇帝没有直接回答儿子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据儿,你知道漠北是什么样的地方吗?”
刘据想了想,沉吟道:“儿臣听说,漠北是苦寒之地,水草不丰,人畜不旺……”
“是啊,水草不丰,人畜不旺。”皇帝重复着儿子的话,随即肃色道:“匈奴远遁,逃至漠北的蛮荒之地,可不是扎地生根,而是暂避汉军锋芒,休养生息,发展壮大,以图日后南下劫掠。”
“所以阿翁要趁匈奴人尚未缓过神来,给他们致命一击?”虽然是疑问的语句,可刘据的语气却是很肯定的。
皇帝赞许地点点头:“据儿,你说得对,是要给匈奴人致命一击,毕其功于一役。”
刘据汗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若不是知道漠北决战就发生在明年,他如何能说出这些。
仗是肯定要打的,没钱不是理由,东郭咸阳、孔堇和桑弘羊等人被皇帝指使地团团转,内朝每日的议题就是商议各种敛财的方法。
刘据对战事的筹备不感兴趣,他唯一担心的,是届时会跟着卫青出征的李广。
这位终其一生也难封侯的老将军在人生的最后一战再次迷路了,未能参与至关重要的漠北决战,愤愧之下,以死谢罪。
李广死后,他的儿子李敢把他的死归罪于大将军卫青,并因此闹上了长平侯府,甚至用匕首刺伤了毫无防备的卫青。
霍去病得知此事,在上林苑公然射杀了李敢。皇帝闻讯气极,遂把霍去病逐去了朔方。皇帝的本意倒不是真要冷落冠军侯,只不过想让他去边境晾一晾,暂且避避风头。
毕竟,李敢是皇帝亲封的关内侯,是在漠北之战跟着霍去病立过功的。
若是换成其他人,胆敢公然射杀朝廷大将,皇帝直接就会了结了他。也就是那个人是霍去病,皇帝才会想方设法为他隐瞒,并且打算风头过后再对他委以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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