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几点了?”那老太太忽然转头问他。
黎邃拿出手机看了眼:“两点一刻。”
“过两点了,过两点了怎么还不出来呢……”这老太太很老了,脸上全是横纹,神情有些迟钝,但收拾得很干净,衣着讲究,看得出是个被照料得很好的老人。
“您是在等人吗?”黎邃问。
“是啊,大川在里面做手术呢。”老太太显得有些着急,“两点了怎么还不出来啊……”
黎邃不由奇怪,这里只有一间手术室,也没有同时做两台手术的情况,他第一反应是在他出去这几分钟,陆商已经手术结束,里面换了人,随即又觉得不可能,去找护士一问,果然不是,里面的人压根儿没出来过。
“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黎邃回来,好心提醒,“这里面好像不是您的家人。”
“不是?”老太太露出不解的表情,“这不是心脏病的手术室吗?”
黎邃一愣:“是……”
“大川,医生说大川两点钟手术就结束了啊,他怎么还不出来……”老太太是真的焦虑上了,看起来有些激动。
黎邃正想多问几句,一个护士推门进来,看见她,惊讶道:“您怎么又来啦?”说完对黎邃歉意地笑笑,拉起老太太的手就往外走。
黎邃认出这是刚刚借给他充电器的护士,听其他人叫她小敏。
“等等,出什么事了吗?”他上前拦住。
“没事啊。”小敏眨眨眼,看四周无人,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这老太太有老年痴呆。”
“可是她刚刚说,有个叫大川的人在里面做手术?”
小敏看了眼仍在低声念叨的老太太,露出同情的表情:“大川是她丈夫,两年前也在这里做过心脏病手术,当时手术前,医生跟她说最多两点钟手术结束,结果她丈夫年纪大了没挺过来,死在了手术台上。”
黎邃浑身一震,瞳孔骤缩,小敏没留意到他的异样,继续道:“她那时候就是坐在这里等的,结果一直没等到,后来出来了,却是一具尸体,老太太受了刺激,接受不了,就……”她耸耸肩,“成了现在这样了。”
“从那以后,就有护士发现她隔三差五往这里跑,就像现在这样坐着,什么也不干,好像她丈夫还在里面做手术似的,说起来也怪可怜。”
“大川,大川呐……”老太太嘴里仍念叨不停。
“我送她出去咯,她家里人应该马上就找来了。”小敏冲他眨了眨眼。
黎邃愣愣地,像是还没从这段叙述里反应过来,看着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被小敏扶出去,出门的那一刹,她回头和黎邃对视了一眼,那双浑浊的眼里溺满了悲伤,像一只巨手,掐得他几乎要窒息。
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其实老太太心里是知道的,她的大川,永远都不会再出来了。
颓然地坐回长椅上,黎邃怎么也无法让自己静下心来,一种难以言说的无力感从脚底一直延伸到头皮,好像灵魂都被抽走了一半,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心,上面出了不少冷汗。
他从来没想过死亡,更没想过这么冷酷的词汇会和陆商挂上钩,可那人分明就在那道门后,承受着他无法想象的痛苦。他没由来感到一阵心慌,前所未有的焦虑席卷了他一直努力维持的冷静,眼眶一阵阵发涩。
好在没过多久,手术室的门开了,他倏地站起来,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几个护士推着担架床出来,洁白的床单上,陆商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削尖的下巴上沾了一点血迹,被护士用酒精棉球擦掉了。
他正想跟过去,主刀医生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是黎邃吧。”那医生把口罩摘掉,露出一丝笑意,“你好,我是梁启斋,子瑞的叔叔。”
“梁伯伯。”黎邃讷讷地叫了声,心思和眼神全在错身而过的担架床上。
“他没事,休养一周就可以下床了。”梁医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次虽然危险,好在你们送医及时。”
黎邃这才回过神来,惊道:“很危险吗?”
梁医生看了他一会儿,道:“有惊无险。”
“高强度工作,长期缺乏休息,正常人都承受不住,更何况是个先心病人。”
黎邃的肩膀塌了下去,沮丧又自责:“他从没跟我说过这些,那我能帮他做些什么吗?”
“专业上的护理有专人负责,你可以试着帮他放松,他绷得太紧了,身体和精神都是,一直这样下去,对身体是很不利的,”梁医生打了个比方,“人的身体就像弹簧,长期拉得太狠,就会失去弹性。”
默默在心里重复了一遍,黎邃有所感悟,梁医生又道:“他的病情都是保密的,不知道跟你说过没有,对外不要声张,知道吗?”
这点陆商还真没提过,不过他本就不是多嘴的人,想到之前发病的时候都要刻意避开人群,多半也是不想被人知道,立即点头应允。
☆、第十二章
在监护室观察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转移到普通病房来,黎邃坐在床前,盯着呼吸机动也不敢动。
术后需要平卧24小时,因此没有用枕头,怕压迫到胸口,被子盖得也不厚,陆商身上、手臂上贴满了电极片,口鼻架着呼吸机,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好像一碰就会坏。伸手握上去,那双手冰凉凉的,毫无温度,呼吸也很轻,黎邃有点害怕他什么时候就不呼吸了似的,隔一会儿就俯身探一探。
所有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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