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妃依旧抱着八皇子瑟缩在一旁,仿佛万事万物,都与她无关一般。
其余诸人,俱都有眼色的一言不发。
然而小小的八皇子却并不懂得看人眼色。他现下只觉浑身都烧得慌,脑袋晕晕的,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呆了。
“母妃,热。母妃,坛儿好热,坛儿想睡觉。母妃……”
八皇子忍不住开始很小声的呢喃起来,眼睛里甚至流出泪珠来。
沈妃却是把八皇子按在怀里,声音更低的道:“再忍忍,好孩子,再忍忍。”出身不好,自然必须要忍。沈妃虽然不舍,却知道为了将来更加远大的前程,八皇子是必须要在皇后的丧礼上从始至终的坚守到最后的。
如此,将来才会有人说——看,彼时年岁只有三岁的八皇子,尚且都能严守祖宗留下来的孝道,坚守到底,可是太子呢?荒诞不羁,既不守礼法,又不知孝道,如此之人,如何堪为太子?如何堪为仁君?
即便只是些许名声,沈妃却也不肯放弃。因此她只是仅仅的搂着可怜兮兮发着高热的八皇子,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八皇子在此刻离开椒房殿。
而承光帝此刻眼里心里也只有萧无尘一个,只觉自己的太子明明身子虚弱,却还强撑着病体来拜见他,来祭拜皇后,是何等的辛苦,又闻得四公主的“谏言”,一时之间,竟也忘了突然高烧的八皇子了。
“小余子,去太医署请张太医来,告诉他太子的病症,要快!”承光帝虽然听到了四公主的话,但显然没打算立刻搭理她,而是先吩咐人去请太医——给太子看病。
四公主僵硬的站在那里,面上青青白白,半晌没说话。
而“小余子”自然就是余公公。
余公公听得吩咐,倒也无半分不满,低头应是,接着就要离开,却听到一声清越的“且慢”。
若是旁人在圣上面前说这二字,余公公自是理也不理,转身就走的。偏偏这声“且慢”是太子所说。
余公公深知圣上对太子的偏爱,当即就驻足,停下来等着太子的吩咐。
萧无尘却没有再看余公公,而是看向承光帝,认真道:“父皇,张太医并不擅长儿科。”
承光帝一愣。
萧无尘看向被沈妃按在怀里的八皇子,道:“八皇弟方才满面通红,想来是发了高热,父皇该叫人来给八皇弟诊治诊治的。”尔后一顿,想了想,又道,“母后怜惜儿子身子病弱,不肯让儿子辛苦。想来也会怜惜八皇弟,不会让八皇弟小小年纪,这般辛苦。父皇,八皇弟既病了,这椒房殿又不适合养病,倒不如让八皇弟回去沈妃的寝殿去养病,如此倒也全了母后对八皇弟的怜爱之心。”
一众人除了沈妃,方才显然都忘了突然发了高热的八皇子,闻言皆是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纷纷说到八皇子虽孝顺,但年纪在那里,既是病了,就不该再继续留着守孝了。
沈妃面色一白。
承光帝此时才又记起那个同样病了的幼子,想了想,正要吩咐沈妃把八皇子带回去照顾,就见沈妃突然抱着八皇子朝他的方向跪了下来。
承光帝继位三十年,见过经过的事情何其多?沈妃只一跪,承光帝就明白了她的用意,脸色倏然一变。
可惜沈妃并没有看到承光帝变了脸色,正和八皇子一同跪在地上,哀戚道:“陛下,若是往常,坛儿病了,自是该回去歇息。可是现下,姐姐没了。坛儿既是姐姐的儿子,又是姐姐的嫡亲外甥。
从前姐姐在床榻上还清醒着的时候,时时刻刻都要问及太子,问完太子,便会问坛儿。姐姐疼爱坛儿之心,臣妾尚且不及。而坛儿虽小,可正是因他年岁小,才心明眼亮,更知好歹,明白现下是素日里最疼爱他的母后仙逝了,坛儿孝顺,昨夜衣裳还没穿好,就急急跑来跪在姐姐榻前,如今只是小小高热,又如何肯轻易离开?陛下怜惜坛儿,还望在怜惜坛儿的身子之余,亦怜惜坛儿的一番孝顺之心!”
沈妃一番话说完,不少女人都微微动容。
萧无尘目光轻轻看了这母子一眼,没有开口。
承光帝却不像那些宫里宫外的女人那样好打发,只沉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沈妃。
沈妃一通哭诉完,方才借着拭泪的机会,悄悄抬眼看了承光帝一眼。结果这一看,沈妃心头大惊,随即掐了被烧的晕晕乎乎的八皇子一眼。
八皇子自小聪慧,虽比不得当初的太子三岁能背百首诗,但也素来机灵。因此沈妃掐八皇子的时候,是一心期待着八皇子能说出让她和八皇子重新博取承光帝信任的话的。
可惜的是,沈妃只想到了平日身子康健的八皇子的机灵,却忘了人在病中难免会糊涂。更何况是八皇子这个三岁的小儿。
“疼。坛儿给母后守着,不说不守了,母妃不要掐坛儿。”三岁的八皇子因为高热,整个脸蛋都红扑扑的,此刻正歪着脑袋,委屈的开口。
沈妃脸色立刻变了,当即伏跪在地:“陛下,臣妾……”
承光帝默默地注视了伏跪在地的沈妃良久,才缓缓道:“八皇子既病了,沈妃就陪着八皇子一同回去,好好闭门养着罢。等何时当真养好了,何时再论其他。”尔后不等沈妃喊冤,就看向其他妃嫔,道,“皇后的丧事,如此,就交由李贵妃和成贵人共同主持。”
沈妃只觉脑袋“嗡嗡”直响,直到八皇子小身子突然朝一边歪倒,她才突然回过神来,抱住了八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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