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香籍硬着头皮道:“是啊,男人。不过阿暑我作为亲弟弟看待,还没跟过别人,是个干干净净的孩子。他私下里为侯爷风采折服,自荐枕席且不收渡夜资,只请侯爷成全他一片痴心。”
原来是白睡,这盛情难却的,明染再一次笑了,对着阿暑招招手:“过来。”
阿暑且羞且喜,却极快地跑过去,低声道:“还请侯爷莫要嫌弃。”
明染拉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微笑道:“怎么看了我一眼就……呵呵。”他盯着阿暑的脸端详片刻,见这少年果然生得干净秀雅,最难得一双长长的凤眼,眼尾微挑,似睡非睡朦朦胧胧的。明染笑道:“你这双眼睛,让人一看就犯瞌睡。男人就男人吧,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渡夜资不能不给,传出去人家也笑话我们。”
听这口气,显然是应下了,阿暑放了心,正打算接着讨好他,却忽然后心一紧,被人给提溜起来,听虞劲烽在他耳根处阴沉沉地道:“其实我倒觉得男人不错。明小侯爷,不如我们换换,我使唤这个阿暑,你去找罗姑娘。”侧头向董香籍道:“麻烦董老板给找个空房。”
阿暑惊道:“啊……啊?”求救地看了董香籍一眼,董香籍却只望着明染。明染拧眉盯着虞劲烽,片刻后终于道:“随你。”
于是阿暑踉跄着被虞劲烽拖入一间空房中,惊恐交织忐忑不安:“这位哥哥,我其实……一般不接客的。”
虞劲烽冷声道:“你不接客你在妓院里混什么混?你不接客你往那家伙身上凑什么凑?你看他有钱是吧?还是你生来就带着个贱根儿,见到个男人像个人样就赶紧巴上去了?我也不比他差,你怎么不多看看我?”
他一顿训斥疾风骤雨一般,阿暑灰头土脸呐呐不能成语,虞劲烽冷冷地道:“我盯你半天了,你在台上捡花球的时候我就盯着你了。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高昌国伽梨盘楼来的?”
阿暑闻言忽然全身一抖,脸色灰败,却强撑着抬眼看他:“你怎么知道?你从前见过我?”
虞劲烽道:“高昌盘楼有双娇,飞鸾春风杨柳腰,小索长发青丝绦。你是小索姨母的儿子七宝,生于六月中。”
阿暑惊诧无比,两人面面相觑片刻,他问道:“你……你是不是……你是烽哥吗?你怎么认出我的?”
虞劲烽握住他一只手腕一翻,手臂上一枚蝴蝶刺青栩栩如生,他叹息道:“我也是猜测。你适才捡花球的时候,我隐约看到了刺青,这是你小时候被滚水烫伤了,小姨母嫌不好看,给你刺上的。我本有些半信半疑,但仔细看看,你和小索姨母长得很像,特别是你的眼睛。”
当年高昌伽梨盘楼,处于高昌国最繁华的都城中央,美女如云恩客如林。所谓盘楼双骄,姐姐虞飞鸾,妹妹苑小索,是用来招揽客人的姐妹花。一个是虞劲烽的亲娘,一个是阿暑的亲娘,两人私下里交情也很好。至于为什么两个烟花女子也会生娃,此事说来有点话长。
虞飞鸾出道早,貌美肤白脾气大,结识的达官贵人多了,连鸨母也得让她三分。结果这女人就活络了心思,一心一意想从良嫁人,无奈她是头牌花魁,身价银子太高,没几个人愿意替她出这个钱,也只能拖延着。她本是喝着避子汤的,却从一个相熟的大夫那里拿到了一张古方,说是能冲抵避子汤的药性。
虞飞鸾信了,暗道若是有孕了也好,说不定鸨母就会把自己身价降下来,于是真喝了,也真怀孕了,她还特意把怀孕的消息放了出去,但是后果却让她始料非及。那个让她怀孕的男人一听,顿时吓得仓皇逃离,从此再不见踪影。老鸨闻讯却大怒,直接将她剥掉衣服头面赶了出来。
虞飞鸾一时间无处可去,就落到了城中下等之地,顿时入不敷出衣食不继。倒是苑小索闻听此讯,赶过来看她且不说,还一直暗暗资助着她,直到虞飞鸾生下孩子。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个孩子,又身无长技,不能总是靠着妹妹的资助,想起那薄情男又伤心欲绝额,于是索性重操旧业,亲爹既然不要孩子,她干脆替虞劲烽认了十几个干爹,在干爹们的呵护下顿时又风生水起,倒是比在盘楼活得还自在些。
这般过了六七年,倒把实心眼子的苑小索看得羡慕了。她对那张药方是知道的,又看虞劲烽生得伶俐漂亮,他娘拉个客他都能跟着帮衬,若是再存个几年钱,娘儿俩远走高飞过小日子,也未必不可行,于是巴巴着赶来讨走了那张方子。
虞飞鸾也曾劝过她,说自己从伽梨盘楼落到这种下等之地,并非就不后悔。但苑小索不听,果然不过两年功夫,七宝出生。虞劲烽把七宝抱在怀里,沉甸甸软哄哄,稀罕得不得了。
可惜好日子不过六七年,虞飞鸾病了,死了,干爹们也做鸟兽散。西域十三盟国又总是刀兵不断烽烟四起,好男儿志在四方,虞劲烽不能守着姨母和干弟弟一辈子,于是将母亲的所有家当交付苑小索,自己闯荡天下去了。
他在胭脂山落足后,也曾派人去高昌都城寻找过苑小索和七宝的下落,无奈却被告知那娘俩早已离开了高昌,不知流落何处。
两人分别已经有十年,也的确有些认不清对方。阿暑看着他,有些哆哆嗦嗦的,片刻后才道:“真的是烽哥?”
他双目含泪嘴唇轻颤,似乎要扑上来抱头痛哭一般,虞劲烽忙道:“不许哭。你怎么来得这里,小索姨母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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