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空中浓厚的、墨色的黑云翻滚得越来越厉害,天与地之间的距离好像压得越来越近,灰蒙蒙的天空的颜色愈来愈暗淡,好像张牙舞爪的巨兽能吞噬掉人们心中的光明。
一只低低地飞着的红蜻蜓,那透明的、斑驳的银色翅膀上在飞行中沾上了空气中潮湿粘稠的水汽,在翅膀上形成了一颗又一颗小小的水珠,沉重地压在了红蜻蜓薄弱的身上,好像是命运的重荷压迫得它喘不过气来,弥漫着一种悲壮的、绝望的美。它还是不停地努力抬起翅膀,挣扎着想要继续飞翔,但它飞得越来越低,最后不得不无力地摔在茂盛的草丛中。
杜若一眼瞥见那垂死挣扎的弱小昆虫,像是看到了又一个在命运中苦苦挣扎的男孩,一步一步努力地向前挪着的男孩,像七八十岁的老妪一样步履蹒跚,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得难以提起,他用干枯的右手死死地撑住胸口,妄图能撑住这摇摇欲坠的、破败不堪的身体。杜若仿佛能够听到他此时此刻的心声,他不愿意倒下,他不能倒下!
男孩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不知道走了多久,冰冷的雨水越来越急,雨越下越大,冷冷地、无情地拍打在男孩瘦小的身躯上,像是要把一次又一次努力撑起身体的男孩拍打在地上,让他永永远远都不能起身。杜若亦步亦趋地跟在男孩的身旁,男孩努力挪动的一大段距离,杜若只需要轻飘飘地瞬间就能到达,这样鲜明的对比让人感到悲哀。正当男孩死咬着嘴唇眼看就要倒下时,一个稚嫩的、小小的声音透着些许好奇在男孩耳畔响起:“小哥哥……你去哪?”
杜若警惕地看着刚才一直躲在枝繁叶茂的大树后面的小女孩,小姑娘穿着粉红色公主裙,白白嫩嫩的脸上有些湿漉漉的,眼睛大大的,像是乌溜溜的黑曜石一样,滴溜溜的转着,一看就是一个被家人保护得很好的小女孩。她撑着一把暗红色的雨伞,穿着黑色的小皮鞋,蹦蹦跳跳地来到男孩身旁,用小小的、胖胖的指头戳了戳即将要倒在地上的男孩,这就出现了刚才的对话。
男孩苍白的脸上透着乌青色,黑色的睫羽被滂沱的大雨打湿了,沾着细细密密的水珠,顺着眼眶缓缓落下,像是男孩流下的清泪。但并不是,男孩不会流泪,没人会在乎他流不流泪,他的爸爸不会,他的妈妈也不会。
杜若满心怀疑地看着这个荒郊野外出现的小姑娘,这样接近男孩,她有什么目的呢?
小姑娘当然感受不到杜若的视线,她像是白嫩的莲藕,肉嘟嘟的手臂打着暗红色的小伞,缓缓地蹲下身子,又再一次戳了戳男孩的被雨沾湿的脸庞,转了转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寻问道:“小哥哥,你要打伞吗?乐儿给你打伞好嘛?”说完就把那把小小的伞放在了两人中间,遮住了男孩小半部分的身体。
男孩的眼睛本来是紧闭着的,现在好像是感受到那冰凉的感觉消失了一部分,那黑色的睫羽缓缓地抖动了一下,颤巍巍地挂在上面的水珠也被抖了下来顺着脸庞滑入头发之间,消失不见。
男孩就在小姑娘像许多同龄孩子一样的好奇注视下,睁开了那双透着灰暗的眼睛,像是两颗死气沉沉的玻璃珠望向小姑娘。
被娇生惯养,一直被捧在家人的手心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样奇怪的眼睛和眼神,她只见过家人宠爱的、温柔的善意眼神。
小姑娘被男孩灰暗的眼睛吓到了,她小小的身体猛然一颤,打着伞的小手不停地颤抖着,像是看见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她另一只手从粉嫩嫩的小荷包里取出了一块草莓味的硬糖。
小姑娘害怕地扔下暗红色的小伞,用两只胖胖的小手哆嗦着拨开糖纸,忍者恐惧把它喂进了男孩干裂的嘴唇,小小的声音颤抖着说道:“小哥哥,这颗糖给你,乐儿走了,再见!”然后托起笨重的公主裙在雨幕里飞奔一样跑了,但女孩嘴里的嘟囔却被一直警惕着她的杜若听见了:“怪物,给了你糖,你以后千万不要找乐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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