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的塔前,项述倚着重剑,面朝低垂的星斗,膝上盖着一块毯子,面容冷漠地望向南方。
“你又在做什么?”陈星问。
“守夜。”项述答道。
陈星随口道:“这么多狼,还守什么夜?”
项述没有回答,一瞥陈星,扬眉,陈星知道他想问肖山,答道:“吃了点东西,睡着了。”
“你又知道我想问什么了?”项述冷漠道。
陈星忽然察觉到奇妙之处,全天底下,他似乎只有与项述,许多话不必出口,就能领会彼此的意思——这是心灯的力量使然?或者说,驱魔师与护法的羁绊?
陈星走上台阶去,项述便挪了个位置让他坐下,两人盖上同一条毯子,陈星拿起侧旁的剑,端详道:“这把神兵竟然还能幻化成弓,当真稀奇。”
项述一瞥,微微皱眉,曾经车罗风拿过剑,要提起来却相当吃力,在陈星手里,则就像木剑一般轻轻巧巧,毫无难度。
“生死羂网坚牢缚,愿以智剑为断除。”陈星喃喃道,“只不知道,是谁传下来的。”
两人裹在毛毯里,一阵风吹来,陈星便自觉地往项述怀里靠了靠。
“你在想什么呢?”陈星朝项述问。
项述依旧沉默,陈星又自言自语,皱眉道:“定海珠……会在另两个地方吗?”
“回去画出来给你,”项述淡然道,“我都记得。”
陈星又道:“克耶拉,尸亥,究竟躲在哪儿呢?”
尸亥走遍神州,就连极北之地亦不放过,目的是复活蚩尤这尊远古魔神,万法归寂似乎对他们毫无影响,这伙人更能以怨气驱使法宝,换句话说,现在是敌方有法力,己方无法力,只能靠心灯与项述手中的这把神兵,当真令人烦躁。
而哪怕成功找到了定海珠,又要如何释放出其中蕴含的天地灵气?毁掉法宝吗?陈星隐约又想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如果定海珠真如陆影所言,拥有穿越时间、改变因果的强大力量,那么驱魔师张留在得到了它以后,说不定已经携带着它,离开了三百年前的那个现世。
也即是说,这枚法宝也许存在于数千年前,也许存在于数千年后,成功找到它的希望,变得更渺茫了。
哪怕找到定海珠,恢复世间法力,仅凭人族的力量,又要如何封印蚩尤?!想到这里,陈星就整个人都抓狂了。
“啊啊啊——”陈星越想越焦虑,掐着项述脖子摇了几下。
项述:“………………”
陈星有点沮丧,眉头深锁,这事情实在是太复杂了,一瞥项述那“反了你了”的表情,只得毛躁地挠挠头,缩进毯子里。
“下一步去何方?”项述问。
“回敕勒川啊,”陈星说,“先确保你的族人没事吧。”
项述说:“我是说,定海珠的下落,尚有两处。”
陈星烦恼地说:“怎么这事儿这么难办啊!本来都没时间了,真是的。”
陈星还想着如果能提前解决,剩下的不多时日里,便想徜徉山林,去看看神州的名川大山,现在看来,剩下三年时光,最后说不定还要被魔神蚩尤一巴掌拍死,前途简直布满了荆棘。
“你先回去照顾族人吧,”陈星郁闷地说,“把地图给我,我想想办法,不行再写信朝你求助,睡了。”
“敕勒川不妨,”项述答道,“有车罗风照看着。”
翌日清晨,陈星睡醒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石头宫殿内,与肖山睡在一起,肖山则仿佛将他当作了陆影,舒服地蜷在他怀里,像只小动物般。
项述在外吹了声口哨,喝道:“走了!”
匈奴人为大单于准备了专在雪原上疾驰用的雪橇,套在狼身上,三人上了车,项述朝此处之人吩咐几句,示意他们往敕勒川去过冬,便驾驶雪橇,离开了龙城。
肖山情绪好了不少,裹着一身毯子,在雪橇上擦拭自己的两把钢爪。狼群跑得飞快,近四百里路转瞬即至,只用了不到两天,陈星始终心事重重,计划着什么时候去下一个地方追寻定海珠的下落,及至看见出现在雪雾中的敕勒川,心情于是好转起来。
陈星心想总得教肖山说话,于是一路上也不管他懂不懂,只与他说汉语。
“到家以后,”陈星朝肖山说,“先得给你洗个澡。”
肖山带着警惕的眼神打量陈星,陈星说:“前头将抵达的,就是敕勒川了。”
狼群渐渐慢了下来,陈星又问项述:“这么多狼,总不能带进去,得在外头与它们道……”
忽然间,项述一语不发,在距离敕勒川上百步的距离外跃下车去。
肖山:“?”
肖山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声音,雪橇速度渐慢,陈星在车斗上缓慢站起,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整片敕勒川区域已烧成了灰烬,阴山山脚下,到处都是漆黑的帐篷。
满地被烧成焦炭的死尸,一场雪崩埋掉了东北面山坡,河里漂浮着柔然人、匈奴人、铁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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