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起那天打发了张次辅家的密使姚(非mis姚)之后,自个还在那鄙薄张次辅三俗时,一帮幕僚们的附和谈论。
记得深通文理却最讨厌八股文章的徐爵说道:“那帮呆货,这会儿太子睡梦中记下了背出了王守仁整篇儿的真正好文章,记下了三元及第商阁老王阁老好句子,天家这是不识好文章么?”
其它幕僚也道“人家那真正的好文章才是让人沉醉入梦,自小得才高八斗的冯大伴辅导,天纵聪明的太子爷睡梦中也能记得”
“这帮整天写狗屁不通文章的酸货,自个文章写的烂,让人听了直打鼾,还敢自吹,还有脸说别人不识货!”
他的脑中嗡的一响,忽然控制不住的开口问道:“太子爷可还记得那天说的“红袖添香夜读书”,前面该有一句的,太子爷还改成了“状元文章好睡觉,”很是贴切。太子爷可还记得?”
他突如其来地冲口而出这一句,完全与太子王阳明文章话题不相干问话,惊吓了他自己一跳,也惊住了众人。
冷了两秒不到,不明所以的周围的太监宫妇便又纷纷开口附和:“可不是,大伴前儿个还让咱找来着”“太子爷改的多贴切,大伴那时一解释,可把一屋子人都给说乐了”李妈妈道“妈妈也让几个六局女秀才找了的,可全不记得了。”
朱翊钧心中暗笑。
这些天,他见冯保在他面前时常的纠结神情一天天积累,就猜这货不定哪天打出一拳呢。
他以为会是就眼前某些事而来的即兴之作,比如他连抛王阳明文章话题,老冯保可能会就此发问。
却也没想到冯保会在今天莫明其妙地来这么一记,周围众人全都不明所以的疑问手。
他也懒得去猜想这些天或今天刚才他在宫里宫外遇上了些什么事。
冯保这记乱拳打出,说明他近来的纠结已发展到方寸渐乱地步,他很快自己就会意识到可能哪里出了问题,要开始认真对付了。
姐能让你清醒过来么?你若把心思重心搬回到姐这里,咱下面的步子休想好好走出一步儿。
朱翊钧半点不耐也没有,立刻装着认真回忆的样子,过了会儿,他才象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孤只记得好象是什么什么催人梦,后面那句红袖什么什么的,大伴刚才不说,这会儿孤怕也都不太记得了。”
冯保一怔,随口念叨“什么什么催人梦?”
只听朱翊钧又道:“孤又想起点儿来了,那时候孤想若是改成状元文章催人梦,听起来倒象是咱们读不了人家好文章似的。孤就想着催人梦,还不如也改成好睡觉呢”
又向李妈妈道:“李妈妈每晚诵的诗儿很是不少,可是多记得的?孤倒是记不了两句儿,过几天又全忘了”
李妈妈脸色微红,正要说话,却听朱翊钧又忽然高兴地向冯保道:“大伴,这两句诗可是很好?那孤改的两句,将来可会传扬出去,孤可就也写出了两句好诗了,孤也象李太白那样,是诗仙了!”
拍掌又道:“既是大伴也觉着好的诗,那必是好诗儿,孤要把它们写下来,挂起来,大伴,你看可好?”
冯大伴仿佛又看到了从前那讨主意的熟悉眼神儿一一一成人的直觉都退化,二十多年前就欲练神功的冯保退化得更是离谱。朱翊镠小朋友极度鄙视中指竖,有木有!
朱翊钧知道李妈妈这些宫妇写字识字或许多年,但学识修养记性什么的,差冯保十万八千里。
那天他挑李太白《望天门山》,这大路货名诗,六七个小时前才读过两三遍的李妈妈,却第一时间接不来下句儿。
而一旁的冯保则听到后,接句子那是张口就来。
两者并站,高下立判。
要她李妈妈记得读过的诗词,她只有老脸微微一红。
冯保和声笑道:“太子爷梦中听人读来的那两句诗,也是好的。但可没咱们太子爷改的贴切。太子爷才十岁,就能写出这等贴切的好诗,将来肯定能胜过李太白诗仙。只是奴才一直没找着那诗原来出处,大伴还怕以后太子想起来又要了,才让人给找找以备全了。”
“有什么打紧的,孤自个写出了好诗,何必还要别人的?大伴办事儿最是周全,事事儿也总是先想着孤,父皇母后贵妃最是看重,孤是一刻也离不了的。”
过去牵着大伴的手儿摇晃“孤不听书了,大伴陪孤再写几个字儿,孤那些字将来真的能自成一体么?”
“太子爷这字儿将来准能写成的,太子爷将来写诗胜过李太白,写字儿胜过王羲之。”
一群人又高高兴兴地在书房里开启了pk书圣模式。
刚才空气中有一瞬间被冯保突然而来突然又去的乱拳搅动了平静的乱流,重新归于宁静。
自觉收发自如一切重回手掌掌控的冯大伴,又志得意满地满脸讨好笑容地侍候起太子写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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