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日上午,庭州城东西横街之上,王勇貌似轻松地骑在乌骊马上,和李定邦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王勇和李定邦均为北庭都护府内享有盛名的年轻将领,可以说是同侪中最耀眼的“骑步双璧”。
马璘虽然表现抢眼,但毕竟初来乍到、官职低微,尚无法和两人齐肩。不过,有好事的牙兵在私下评论,过不了多久,北庭的“骑步双璧”就应该更名为“骑步箭三雄”。
虽然齐名日久,但王勇和李定邦平日的来往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基本毫无交流。
从表面上看,这种疏离,是因为两人术业有专攻,所擅长的领域不同。王勇最为人所称道的是骑战和横刀,而李定邦则是碛西仅次于安西李嗣业的陌刀将。
但真正的原因,两人均心知肚明。王勇是数年前忽然被王正见带到庭州来的,他身上从一开始就明晃晃地贴着王都护的标签,而之后王勇一直甘于担任王霨的贴身卫士,更是清晰表明了他的立场和态度。
李定邦来庭州的时日要早,一开始并无明显倾向。但最近几年,他和阿史那副都护之间走得越来越近,也时不时负责扈卫阿史那霁昂。
虽然王正见和阿史那旸关系融洽、一团和气,但王勇和李定邦二人则不约而同选择和对方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当然,两人之间并无什么敌意。在各种场合偶遇的时候,他们甚至还能绞尽脑汁,找点话题闲聊几句,就像此刻二人讨论即将发生的远征一样。
“二郎,以你和大食刺客交手的经历看,对方何处优于我军啊?”碎叶大战当晚,李定邦负责在素清峡谷截击突骑施大部,因而并不曾和来自大食的黑衣人交手。
“大食刺客的战马甚是高大,冲刺起来速度极快,短距离冲锋要优于我军的突厥马。据后来查探的消息,大食叛军在呼罗珊有四万精锐骑兵,所乘皆是身高腿长的大食马。一旦对上大食叛军,必须竭力防范对手骑兵的突击。”王勇对黑衣刺客的战马印象颇深。
“应对骑兵突击,我军远可用弓弩、中可用重骑、近可用陌刀,还是有诸多手段的。不过我军战马,长于耐力、短于冲锋,以骑对骑,可能占不了什么便宜。”李定邦作为陌刀将,对于如何克制骑兵,自有一番见地。
“骑兵对攻,我军很有可能会吃点小亏。但论起弓弩和陌刀,我军还是有足够优势。不过弓弩消耗巨大、陌刀兵人数有限,都需要精准运用,才能克敌制胜。某比较担心的是,我军和大食军交手很少,缺乏了解,不知道对手会有什么秘密武器和战法啊。”王勇将可能面临的困难考虑得比较严重。
“幸亏马校尉在碎叶城外救下了怀远郡主,明日就可以通过怀远郡主的贴身卫士了解一下大食叛军的情况啊。”李定邦清楚,所谓让怀远郡主讲解大食叛军的情况只是个幌子,艾妮塞的关键作用并不在此。反而是身为大食国宫廷卫士赛伊夫丁,可能对大食叛军认知更深。
王勇点头附和李定邦的意见之后,继续说道:“其实某最担忧的是,我军劳师远征,后勤和补给的压力太大。大食叛军的老巢呼罗珊紧邻昭武九姓,占有地利优势。”
“天时上,大食叛军和我军平分秋色;地利上,大食叛军占有优势;人和上,我军有拔汗那、葛逻禄、沙陀、回纥、黠戛斯等部的支持,应该略占上风。综而论之,我军还是稍占优势的。”李定邦从天时、地利、人和三方面进行了比较。
“人和方面,大食叛军可能会得到石国、安国等昭武国家和吐火罗地区仆从军的支持,因此,敌我双方的差距可能并不明显。”王勇所知的情报,略多于李定邦:“我军最大的优势,在于大食内战正酣,叛军主力倾巢西进。我军趁虚而入,可以让大食叛军腹背受敌,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
“都护提出的出兵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难怪圣人和政事堂立刻就通过了都护的提议。”李定邦赞了一句。
王勇微笑着投桃报李道:“其实关键还是靠阿史那副都护在朝议上的力争啊,不仅让圣人同意出兵,还把安西军也拉扯进来。”
李定邦犹豫了一下,才叹道:“安西军的介入,固然分担了我军的压力,但也可能摊薄功劳啊……”
王勇嘿然一笑:“若是单纯攻伐石国,多个安西军,确实是多了个分功劳的。可若对上大食叛军,有了安西军,就能更放心点啊。”
王勇说完之后,李定邦迟疑了半天,似乎是在判断王勇的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王勇则依然轻笑着,似乎根本不在意李定邦如何想。
李定邦正要准备开口之时,前面的杜环刚和马璘说完了悄悄话,扭过头问道:“二郎和八郎聊得真热闹啊!”
王勇轻踢乌骊马,紧赶几步,来到杜环外侧,和马璘齐头并进。
听了王勇的复述后,杜环清瘦的脸上浮现了若有若无的笑意,他隔着马璘,对刚刚赶上来的李定邦说道:“八郎,你和二郎庙算半天,都毫不考虑石国的感受,我真替石国感到悲哀啊!”
李定邦听了一愣,忍不住笑了起来。王勇和马璘更是哈哈大笑。
方才两人讨论了半天,从头到尾都是以大食叛军为假想敌,从未曾将战场所在地石国放在眼里。
“石国若没有大食叛军的支撑,单凭北庭军一支偏师,就足以灭之。”李定邦说出了北庭上下的真实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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