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右地势要低一些,溪水沿着山沟沟里的青石板往下流,沟的两边的山坡上长满了青翠的金竹,从竹林一直往下流就都是林场的管辖范围。
上山的路不好走,又弯又陡。
虎子赶着牛走在清晨的泥土香里,山头上已经隐隐现出了一片鱼肚白,可是他心头却沉甸甸的高兴不起来--这吴明海对别人脾气很大,可是对虎子却格外温和,虎子放假回来经常缠着虎子下棋,虎子爹没瞅见的时候,偷偷整二两高粱酒给虎子吞,偶尔白香兰还端上来一碟炸花生什么的小菜,根本没有把他当小孩儿看待,如今虎子成大人了,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他一边走一边感概这人生的无常,不由得对香兰姐的未来担忧起来:以前吴明海在的日子,村里那些无聊的光棍汉看见她生得又白又俏的,总插空儿对她说一些流里流气的话,如今吴大海撇下她成了寡妇,那几个眼睛儿发绿的狼还不反了天了?山路上行人稀少,其他放牛的人还没有上路,虎子这才意识到自己起得忒早了点。
他脚力好,一个小时不到就到了山丫口脚上,远远地抬头看见丫口的那一片明亮的亮的阳光里,坐着一个长发飘忽的头戴草帽的女人,心里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大清早的,莫不是撞鬼了?」
可是那头大黄牛却毫不知情,低着头「吭哧吭哧」地直往上爬,眼看就要到那「女鬼」跟前了,虎子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
「这么早?」
「女鬼」
坐在丫口的草甸上扶了扶冒烟,笑吟吟地说,声音像清风吹过风铃时发出的声音那样清脆。
「呀!香兰姐,怎么是你?」
虎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吴明海的遗孀白香兰,她的模样和两年前差不多:白白净净的瓜子脸,尖而圆润的下巴,清澈如一汪潭水的眸子,长长的睫毛下扑闪着一对双眼皮的大眼睛,上身穿一件碎花短袖衬衫,下身穿一件宽大的黑色长裤,脚上踏一双沾染着黄泥巴土的解放鞋,背上赫然背着那把传说中和她形影不离的火铳--黑铁的枪管在初升的朝阳的光辉下下闪耀着金属的光泽,木把手上的红漆已经斑驳着脱落了一些。
虎子朝它瞅上一眼,额头上就直冒冷汗。
「不是我还会是谁?」
枪的主人脸上依旧挂着如花的笑容,上上下下把虎子打量了一番,眼睛瞪得大大地叫起来,「这不是虎子么?才两年不见,就蹿出这么高个了,跟你大海哥差不多……」
一说到「大海」,她的神色不由得暗淡了下来。
「我去市里读书了,明年就快高考啦!」
虎子见她说不下去了,知道她又想着伤心事了,赶紧接过话头说。
「呀呀!再翻过年去,你就是我们村的第一个大学生了,啧啧啧!」
白香兰神飞色舞地说,「我们家小姑子蒙蒙,要是有你的一半聪明就好罗!」--如果没记错的话,蒙蒙是吴明海的妹妹,要比虎子小五个月零三天,想来也是一个大姑娘了吧?「这哪算什么聪明,只不过比别人多下了点功夫而已啦!」
虎子的脸红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蒙蒙,是在哪个高中读书呢?也好长时间没见着她了!」
虎子问,自从初三毕业分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蒙蒙。
「就她那脑瓜子,还能上高中?初三毕业落榜之后,本来不让她读了的,叫她跟着村里的那些大姐姐到广州去打工,哭着闹着死活不去,只好给她上了市里的一个卫校,将来做过护士也好过我们,你说是不是?」
白香兰一直说着,看得出来她对这个小姑子有些失望而又无可奈何。
「唔唔……我也以为她去打工了呢,没想到和我在同一个城市,我竟然都不晓得!」
虎子走到山溪边上,捧起一口清冽的溪水「咕嘟嘟」的啜了好大一口,「唉!还是家里的水好喝!凉悠悠甜润润的……哦,对了,蒙蒙什么时候放假?要回家的么?」
他满足地咂咂嘴巴,抬起湿漉漉的嘴唇来说。
「还有两天吧,昨天早上我回村里,恰好碰到她打过电话到家里来,在电话里跟我说后天晚些时候就到,就是明天就回来了,说过要进山来看我的,」
她一边开心地说,一边警觉地瞅了瞅虎子的脸,「你问这么多干嘛呢?难不成……你对我们家小姑子有意思?」
「我就是问问,小时候常在一起玩泥巴儿的,哪敢有那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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