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板村,崔氏是有名的泼辣凶恶,若说她是块爆炭,那么她的亲闺女薛灵镜,便货真价实是块小爆炭,那性格同她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手边常备木棍子一根,一言不合便要动手打人。
所以,崔氏的疑惑也是很正常的吧?平素自家闺女那样火爆,今天却如此有条有理,就连被退亲,也还能心平气和,这不合理啊!
她自然不知自己这闺女是已经换过芯子的,便只管盯着薛灵镜不放:“你该不会是,背地里琢磨什么坏水儿吧?我同你说,你可不要像上回似的,面上乖顺,转过背就跑去烧了人家鸡窝!”
“……怎么会?”
薛灵镜冷汗直冒,心里暗想,不知从前的薛家姑娘是怎样的凶残暴戾。她抬手轻轻摸了摸额头的伤,叹口气低声道:“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难道还不该长进些?再像从前那样不管不顾,只怕就算有九条命,也迟早丢光啊……”
可不是吗?挨打得记疼,说起来,这伤还真不是开玩笑的,每天换药时那股子疼劲儿,真能要了人的小命呐。
“呸呸呸,别瞎说!”
崔氏又一阵心疼,哪里还顾得上质疑,语无伦次地连骂带安慰:“都是那起腌臜畜牲没人性,要债便要债,怎能动手打人?镜镜啊你别担心,曲郎中说了,你这伤瞧着吓人,但只要照料得好,往后是不会留疤的,最要紧你得好生养着!”
她便赶紧拽了薛灵镜进屋,强把她往榻上一推:“旁的事你都不要管,只管歇息!你瞧这鬼天气,下这么大雨,竟也不见凉快几分,照旧闷热得能把人蒸熟,娘去打盆水来你洗个脸,踏踏实实睡上一觉,曲郎中来给换药时我再叫你,啊?”
说罢,她又腾腾地跑去灶房,少顷,果然端了盆温热的水回来,自己带上门退了出去。
闹腾了半晌,这会子,才终于算是安静了下来。
薛灵镜哪里睡得着,眼见得崔氏出去了,便又起了身,在榻边呆坐片刻,缓缓走到桌旁,低头去看盆里的水。
水中倒映着一张陌生的脸。
说起来,她这张新面孔还真算是清秀俏丽,与薛锐一样,有一双水光潋滟的圆眼睛。额上绑缚的破布条和苍白的脸色,并未使她显得寒酸狼狈,反而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十四岁的小姑娘,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啊。
昏睡了三天,既然现在她醒了,那么也就到了,该静下心好好为今后做打算的时候了。
隔日一早,冯媒婆果真冒着雨再度上了门。
崔氏将薛灵镜的话听了进去,心里固然气不忿,嘴上也依旧骂骂咧咧,却总算没再和冯媒婆斗气耍狠,取了徐家的通婚书来一把摔在她脸上,挥手赶苍蝇似的让她滚。
这通婚书一退,薛灵镜心里立马就踏实了,少不得又说了一箩筐好话来宽崔氏的心,以免她过后懊悔。
一场雨足足下了四日,整个石板村就像是泡在了水里。薛灵镜被崔氏关在房中养伤,大门也迈不出一步,憋闷得好似全身都生了霉,好容易熬到第五天,终于雨休风住,天气转晴,额上的伤也几乎感觉不到疼了,她便立刻等不得地出了房门,站在堂屋里深吸一口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崔氏不在,家里静悄悄的,堂屋里只有薛钟,霸住唯一的桌子,对着面前书本发呆。
这七八天,薛灵镜与薛钟没说过一句话,不管何时她从房里出来,永远都能瞧见自己这亲哥坐在桌边盯着书本瞧,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成天这么坐着,难道腰不酸、背不疼、腿不抽筋吗?长此以往,怕是会落下毛病吧?
“……哥?”
薛灵镜唤他一声,谁知那薛钟却是头也不抬,仿佛压根儿没听见。
什么态度!
薛灵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也不高兴搭理他了,慢吞吞踱着步晃悠到大门口,抬眼就见薛锐蹲在门外水井旁,正百无聊赖地搓泥巴玩。
天放了晴,阳光火辣辣地晒,水井旁没有任何可以庇荫的东西,薛灵镜赶紧走过去将薛锐拽起来,板起面孔一副姐姐样:“你蹲这儿干嘛呢,瞧瞧你那一手泥!日头这样毒,你还傻乎乎地在这儿杵着,回头中了暑热有你好受,还不快跟姐回家!”说罢,拉着他就要往屋里去。
谁料,那薛锐却是一把扯住了她,先往堂屋偷瞟一眼,然后小声道:“哥嫌我闹腾,怕我吵着他,不让我在屋里呆着……”
“什么?”
薛灵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牵了薛钟三两步冲进堂屋,直直闯到薛钟跟前:“喂!”
同先前一样,那人依旧充耳不闻,坐在那儿动也不动。
薛灵镜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头气性更大,本想骂他两句来着,转念一思忖却改了主意,伸长脖子去瞧摆在薛钟面前的书本,嘴角随即一撇。
“我还当你多用功,闹了半天,这许久你连一页都没翻过去啊?”
她冷声冷气道:“我就弄不明白了,你究竟是真在读书,还是根本在挂羊头卖狗肉?”
毫无意外,薛钟还是那副呆呆的样子,眼皮也没眨一眨。
这下子,薛灵镜是真有点生气了,顾不了许多,伸手使劲在薛钟肩膊推了一把:“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外面那么晒,你竟然不许阿锐呆在屋里,由着他蹲在毒日头底下,你还有点当哥哥的样子吗?”
这一回,薛钟终于有反应了。
仿佛是被薛灵镜推痛了,他抬手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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