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比他稍长,已至而立,但因文官身份,无须在外奔波,是以相貌上瞧着,倒比宇文凉还年轻些。
他一见到宇文凉,便出声嘲讽:“鄙人当堂堂大将军是为了什么,竟肯将那样重要的消息透露于鄙人。原来是为了妇人。”
宋衡之父乃当朝右相,母亲乃泰禧帝的姑姑,封号昭容。按照辈分,泰禧帝私下应称其为表哥……这样显赫的身份,却偏偏选了御史台。
宇文凉猜出他会私下探访,只是未料到会如此迅速。眸光微闪,笑道:“宋御史好生厉害。”
宋衡目光凌厉地盯了他片刻,宇文凉神色不变,直到他觉察出无趣,方才淡淡将视线收回。
“你倒是不怕我。”
宇文凉微微一笑:“眼下我们互可为用。”
在势均力敌的棋盘上,无甚可怕。
宋衡瞥了他一眼,却不搭话,而是径直站了起来,抬步离开。
宇文凉背对着他,笔直地跪立着,慢慢道:“自宋御史入仕以来,右相便鲜有帮助,就连如今户部侍郎贪污一事,也是漠不关心,冷眼旁观着你的名誉受损。在这样的境况下,宋御史还能知道木木,既旻除了说声厉害,还有何话可赞。”
宋衡停住不动,目光直视前方,并无凶狠,只是平静。
宇文凉起身,越过他,向亭外走去。
“宋御史既然心不在此,何必定要勉强。”
宋衡垂头,听着脚步声渐渐远离,然后是马的嘶鸣,最后是一阵淡去的马蹄声。终于等到无人,他才抬起头,朝外间望去。
春草茸茸遍生,莺啼娇娇入耳,杏花已满枝头。
宇文凉一路顺遂,起先归心似箭,倒无什么,如今离雁城只得两日的路程,便有些近乡情怯。
白日一心赶路时尚罢,夜里躺在驿站的床榻上,宇文凉眼前晃过的全是木木。
初见时十九岁的木木,生下依米后的木木,跟随他回到昌邑后的木木,以及,最后一次见到的木木。
由生至死,由死至生,到现在,他所拥有的,不过她的九年而已。
木木原是车前国派人送来的一件贽礼,他那时随手便收下了。起先只将她当作婢女,后来不愿随流到城内的青楼去,又见她乖巧听话……他记得他当时还装模作样地询问了她的意思。
她一向敏觉,只愿好好活着,该做什么选择,实在太清楚不过。
宇文凉闭上眼,思及一切与她相关的细节。想到她不经意间撩起的耳发,她轻抿的嘴唇,以及她那双碧绿色的眼睛。
车前国的女子大多身材高挑,木木本也该如此,却因出身低微,自小衣食不足,个子只能勉强到他的肩头。
她虽然不大会说熙国话,却总能逗得身边的人高兴,连方嬷嬷那样周正的人最后都能诚心教她女红。不过他的木木也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无须人反复提醒。
宇文凉在回忆里恍惚入睡,唇角带笑。过往的欢喜给予了他安宁与勇气,消磨了隐藏在根骨里的怯意。
一夜无梦,是近日难得的好觉。宇文凉掀被穿衣,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连贯。
穿戴完毕,正欲出门时,扈从的声音突然响起:“将军,前面的官道被从山上滚落的巨石堵塞,一时半会儿恐无法通过。”
宇文凉几大步跨向房门,稍微用力地将其打开,沉声道:“先随我过去看看。”
没有下雨,树木也确是被巨石所压断,而非人为地砍伐。周围碎石遍布,有的地方甚还垒成了一堆小小的石头山。
若想将道路清理出来,至少需要一日。宇文凉皱眉算了算日子,倒不会错过木木的生产,但却无法提前回去陪她。
驿站的官员知晓宇文凉的身份,又念他昨日到时便已行色匆匆,不敢怠慢,忙将所有可用之人召集起来,准备一同清理。
宇文凉扫视了一圈,发现大多皆五十及以上的老人,青壮年只有寥寥三四个。清道之事虽不算复杂,但需要体力,他以为这些老人并非廉颇。再者,他正年富力强,还不至于役使他们。
宇文凉侧了侧头,淡淡对驿丞道:“将这几个年青人给我。”然后又指了几个看起来身体还算硬朗的老人,吩咐他们在一旁做些较轻的活计,“其它的人先回驿站吧,尤其是厨房的人。”
驿丞见宇文凉是要亲自动手的意思,不由忐忑道:“虽说冬日已过,可这天仍旧阴冷,将军不如还是回到屋里好生歇息——”
宇文凉摆摆手:“不必了,最重要的是尽快将路清理出来。”
驿丞不敢再说,只能上前去嘱咐那几个年青人定要小心,不要伤到将军。说完记起宇文凉还未用饭,忙朝着驿站疾步赶去,片刻后嫌弃自己的慢吞,又忍不住改成小跑。旁人见了,虽觉好笑,却没有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 1、感谢各位小天使对作者菌的包容!么么哒~下章男主就能看见木木了,开不开心哪~
2、感谢小天使慕南卿的捉虫~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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