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亲手将他从英国人手里救出来,扶持他坐上这个位置。在如今的上海,除了毫无军权与威信可言的驻沪领事,没人比他权势更大。
哦,他忘了,他是谢择益,那个游走于中、英两国之间谋取财富的奸商谢鸿的儿子。
谈判结果,几乎与谢择益所提条件并无二致。
荷兰宣判官面无表情的读着五国宣判结果。
众人看向那代表英国人利益、皮肤白皙的高大华人,黄先生笑问道:“这位少校与他父亲一点都不肖似,是不是?”
那看似沉默寡言,一直未曾开口的斯少爷,竟代父亲轻松答道:“自然。”
黄先生道,“外界都轻言斯少爷必定为情所困,自此一蹶不振。看来外界妄言了。男儿志在四方,何至于受困于一女子?”
言桑眯眼,“无所谓受困不受困。三小姐绝非寻常女子,否则也绝非谢先生良配。在下只是输的心服口服。”
斯应笑道,“我这长子也渐渐与我不肖似了。”
黄先生微笑,又道,“听说林先生为三女出嫁倾尽家产,弄得近来有些狼狈。嫁个女儿,何至于?”
两人都明白,他想问的并非林俞的“倾尽所有”,问的是斯、林二人的关系:为何故友财产问题弄得如此狼狈,他身为故交挚友,却不肯在此事上拉他一把?
斯应道,“那个丫头不需要很多钱,他儿子亦不需要。否则这笔巨额家财只会毁掉他们二人。谢爵士明知这一点,却仍旧要花下大手笔,不是因为三小姐与谢先生需要,而是谢爵士自己需要。不义之财,贪多无义。倘若真的心疼钱,也不过自食其果罢了。”
黄先生心生敬佩。从前只道斯应是个不懂变通的旧派老顽固,如今才知道他明事理,是非黑白看的比谁都清,放在哪里都会是一盏明灯。
倘若放对了地方,这指明灯起码还能闪耀三四十载。
黄先生侧耳倾听,再度发问:“倘若庚款不再用以庚款求学,家中清贫的中国学子该如何求学?”
斯应听着谈判结果道,“照这个形势下去,黄先生何以认为,求学非得要出洋去?”
言桑突然说,“可是整个谈判过程,并未征求过中国人半点意见,是不是?”
“是。”
“你们甚至认为理应如此?”
“他们所提条件并不过分。”
“这是常态?”
斯应道,“你的父亲并无外交权利。只能冒死给政府去一封呈辞激昂的信,抑或走上街头去加入学生队伍振臂一呼,要救自己被拘禁的学生也只好自己掏五百块去工部局赎人。你父亲不似你,连写两篇文章好词都无几人真正观看。”
言桑仰头长叹,“我出去走走。”
黄先生诧异:“你为何带公子来这里?”
斯应道,“几年前他曾写信扬言要‘成为顾维钧一般的人物’。如今我就带他见一见,即便有五四运动,即便学生再闹罢工,再多几次走上街头,巴黎和会仍旧会一再上演,即使是在这中国领土上。若不曾带他来看一次,否则他茫茫然连自己差在哪里都不知。那位谢少校恐怕连顾维钧是谁都不曾识得吧?”
——
楚望紧盯着会审公廨大门,没想等到第一人竟是言桑。
他在门外呆立一阵,仿佛无处可去,径自向特卡琴科兄弟咖啡厅走过来。
没一阵,她听见仆欧说:“先生,楼上视野好一些,这边请。”
他穿着一件白色维也纳衬衫与法兰绒西装裤,外罩一件手织米白色绒线背心。一上楼,第一眼看到她以后,脚步一顿,向她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仆欧见她神情淡然,便走过来问他要吃什么。
点过鲜橙舒芙蕾之后,楚望突然笑道:“我从不知你爱吃甜食。”
言桑盯着她面包篮旁边放着的香白丹也说道:“我从不知道你一早便会饮酒。”
她一阵语塞,“我想将这么大的酒瓶藏起来也来不及了。”
言桑突然笑了。
笑起来多好漂亮的人啊。她感叹道,并长吁了口气,“那么看起来公审结果并没有那么糟糕嘛。”
他摇头,“至少以后仍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盯着他问:“那么你笑什么?”
他突然说:“你在医院时,我曾碰见过一次谢先生。父亲回来以后突然宣布我与你婚约自此作废,却无人告知我你身在何处,除了谢先生。”他顿了顿,“那天他告诉我,你极懒,吃东西贪图方便,带皮、有籽、带刺、带壳、骨肉难分……一切费神与费工夫的,你都不吃。又说,但若是有人给葡萄剥皮去籽,鱼肉剔刺,骨肉炖酥,挑出虾蟹肉,你比谁吃的都开心。无则无矣,若有心,不是讨厌,是懒;不是不爱吃,懒战胜吃。他还说你不是不懂享受恋爱,而是自知精力有限,无法全身心投入一场复杂、多舛、难测、暧昧不明的恋爱纠纷。你这样一个人,天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命,只需要全身心去做你爱的事业,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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