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有一瞬间的凝滞,然后很快回复,看向正把个烧茄子夹到嘴里的傅挽,“余刺史这算是问对了人,万辉粮庄的那位爷,就在咱们席面上坐着。”
嘿,瞧着说话的艺术,什么叫她还在席面上坐着。
等会儿还能将她也当成菜,切吧切吧吃了不成?
傅挽将那口茄子吃到嘴里吞下,拿起放在一侧的扇子一敲,朝邱二爷拱了拱手,“傅六这就先谢过二爷的引荐了,只盼日后我爹到二爷私开的赌坊作乐时,二爷能让手下人通融通融,别给我爹大的筹码,好保住我的钱袋。”
这话出口,席上就有人憋不住了,找到时机就嘲笑傅挽。
“傅六你钱挣得再多又如何,顶头两个哥哥不经事,又摊上了这种混吃等死的爹,”说话的张家大少爷捂着嘴笑了声,“听说你娘还老爱散财,一月要布斋三次?这是当自个是菩萨了?怎么这时还不见她去西天归位啊?”
张大少爷上个月刚在花楼里吃了傅六的鳖。
他看上个新来的花魁,那花魁却只瞧上了傅六,一群人里,只给傅六开了门,往她怀里塞了个鸳鸯戏水的大红肚兜,细细的一条红线还绕在花魁嫩白的指尖。
当时满楼叫好,同去的刘四也在笑,气得他脸都涨成了青紫色。
傅六施施然起身,摇着扇子就进了那花魁的房,大被好眠了三日。
那扇闺门再打开,出门的花魁两条腿都在打着颤,眼底下一片片乌黑,更衬得神清气爽的傅六天赋异禀,技艺超群。
他这时这般说话,向来笑眯眯的傅挽却站起身来就把那盘烧茄子盖到了他脸上,“张祖德我告诉你,骂人不骂长!下次说话你最好给我留够口德,不然盖你脸上的就不是一盘菜,而是一具棺材了,小爷我让你下辈子都后悔转世当人!”
傅挽这盘菜砸得毫无预兆,不说被油污盖脸的张大少,就是余刺史也愣了。
满堂寂静,砸完人的傅六却朝余持重一拱手,脸上又是笑眯眯的模样,“我这人脾气冲动了点,最见不得人说我的坏话,让余刺史见笑了。”
余持重眼神一敛,还没想到这话要怎么接,坐在他左手边的刘二少爷就飞快地接了嘴,试图打个圆场,“傅六你这也太冲动了,张大又没说你的坏话。”
刘二接了嘴,傅挽就正好能转头看过去,恰恰没错过刘四抿了下的嘴角。
她在心中冷笑了声,确定方才猜测出的念头,脸上却是一副勃然大怒的模样,“刘二你这话说的真是不孝不悌,旁人问候令堂,难道不比问候你更严重?若是今日有谁说令堂为何不给刘四的生母让位,你也能忍下这口气?”
不等刘二炸回来,傅挽就转身面对余刺史,气愤之极,“傅六性子直,有些话我就直说了。今年这旱灾谁都没预料到,粮库连往年的一成都收不进来。粮价眼看着就要涨,谁脑子锈钝了才想着在这时候出粮,白瞎了这老天爷给的机会。”
傅挽站直了脊背,话说得和街头耍狠的二流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反正我傅六今儿就在这放一句。这时候要我的粮,就等于要我的命,不管是谁扑上来,我傅六都带着全家老小和他拼命!”
这一出戏转得太快,余持重才把万辉粮庄提出来,后续的众人贬低,刺史相护,傅六感念的戏份还没来得及上演,傅六就耍了狠,把话都堵死了不肯给粮。
偏她这一出戏铿锵地唱下来,还能朝余刺史拱手,真诚地对他说甜话。
“傅六虽孤陋寡闻,也知余刺史在怡州万民传颂的嫉恶如仇的盛名,今日得见,果然是名不虚传,特备薄礼一份,愿刺史笑纳。”
她伸手往自个腿边的凳子里掏,将刚才顺手塞到凳子下的画卷拿了出来。
“幽客居士的最新画作一幅,刺史看看可否喜欢。”
原本看她随意地从凳子肚下掏出一幅画来,众人还以为是街边的书画摊子上随手买来糊弄人的,却不想傅六张口就报出了幽客居士的名头。
刘四就坐在隔了一个的位置上,自然看见了刺史打开画卷上的金印。
真迹,这居然是幽客居士的真迹!
傅六她是从何处拿来的幽客居士的新作?
自幽客居士三年前在一家名为晋江的书舍里大火,被文人墨客争先收藏后,这位幽客居士的画作价值在一夜间就翻了倍,据说连当朝十二岁的幼帝寝宫里都挂了一副,日日观望,爱不释手,更是金口玉言夸赞过——
当朝只有幽客居士能当得起金印。
这一句话,原本已需千两白银才能购买的画作,更是在一夜之间疯长成了千金难求。拥有者更宝贝,渴求者更疯狂,牟利者更兴奋。
而偏在这种时候,幽客居士明言身体抱恙,将减少作画。
此等盛名之下,非但不现身人前接受追捧,更是急流勇退,重归质朴。
幽客居士的言语表率,瞬间成为士大夫之流的楷模,称其不愧是画兰高手。
这样千金难求的画作,傅六居然就把它扔在了凳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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