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很是为难,又不得不说,便很斟酌言辞,他从头说来,甚是详尽,可想而知,是派人去查了的。
“是那位郎君五日前,与几位侯家子在教坊饮酒之时所言。那位郎君醉了,几位侯家子又以言辞相逼,郎君便嚷嚷着君侯早已与他定下,不日便要下聘。如今京中处处流传着君侯将下嫁那位郎君的谣言。”
幕僚是心腹,哪会不知这是假的。只是事关君侯名节之事,还得与她禀过再做论处。
这世道本就与女子极难,哪怕有了出仕的机会,又有几人能得居高位?但是京中,二千石以上大员的女子,仅只两人,一是谢相,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那老者早几年,不知经了多少闲言议论,直至如今,还有人在酒酣耳热后,极不尊重地揣测老人家的私德。
幕僚跟在谢漪身边,见她如何费尽心机,又是如何勤勉克己,自知她有今日都是自己一点一点拼来的。对那陈四就很瞧不上,别说是假,哪怕是真,婚姻之事,岂能如此轻浮地在那脂粉地,与一群狐朋狗友炫耀。
谢漪想了想,道:“此事我自有处置。”
幕僚闻言便安心退下了。
谢漪在书房中看完了案牍,直至天黑透,方起身往母亲处去。
她们母女,半月都未必见一回,卫老夫人见她来,也知是何事,竟也不慌,只道:“你四兄既已放出话去,你不如就应了。能等你这么多年的男子,这世间再寻不出第二个了,你当惜福才是。”
她口中四兄,便是陈牧,她肖想二人结亲多年,总觉谢漪一时不应,也撑不过太久,女子哪有不嫁的。然而到了如今,谢漪都无半点松口的意思,老夫人这才急了。陈牧在教坊说了大话,老夫人也不生气,反倒觉得正好以此逼一逼谢漪。
“话已传得满长安都是,你不应名节也毁了,又何必倔强。”
谢漪一笑:“我的名节是区区几句疯话毁得的?”
老夫人容色一滞,怒视着她。
谢漪眼底已有怒意,唇边那笑却仍挂着,老夫人看得心底发寒,却也笃定她不敢做什么。朝廷方才议过一场复旧礼,正是重视孝道的时候,她若不孝,必有人攻讦。
谢漪道:“大兄不必回京了。”
她说的大兄便是老夫人长子。老夫人除谢漪还有二子,二子皆在郡县为官,原定长子来年能回京的。
她一开口便抓住了老夫人的命脉,老夫人颤着声道:“不必回京了?”
“今生今世。”
老夫人大怒:“你怎敢如此!”
“母亲再说一句,二兄也同此。”
老夫人顿时像被扼住了咽喉,愤恨地盯着她。
谢漪见她消停了,便也转身离去。
她平日忙碌,且也无意与她针锋相对,到底是母亲,谈不到一处,便疏远些就是。不想如此,倒助长了她的气焰。
谢漪回去,见已无事,便早早地歇了。她躺在床上,合上眼,却是陛下送她出宫时不舍却克制的目光。
陈牧胡言,算不得大事。谢漪处置过家中,余下的自有幕僚操持。然而消息,却传入宫,到了刘藻耳中。
刘藻是听两名大臣私底下嘴碎说的。
她在宫墙拐角处撞上了这二人,那二人没想到竟与陛下迎面撞上了,口中还在交谈。刘藻隐约听到丞相、成婚四字,心中咯噔了一下,问了那二人道:“卿家所言,可是丞相的婚事?”
二人心想陈牧敢与人言,多半是当真定下了,否则哪来这样大的胆子,造谣丞相可是要问罪的。便笑回道:“陛下也耳闻了?便看谢相何时明言,臣等也好恭贺一番。”
刘藻一阵晕眩,久不能言,那二人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就走了。刘藻稳住心神,问了一句:“谁家郎君?”
“陈家子,名牧的。”
陈牧。刘藻默念一句,心慌意乱,她忙又默念一句谢相,却无静心之效,连着又默念三回,仍是心乱如麻。
她抬步就走,欲去寻谢漪问一问。谢相她昨日才见过,她不提要走了,在京中陪着她,外祖母丧仪时,还纵容她在腿上睡了一夜,因这种种,她虽不敢再提心意,可每回见谢相,心中都是甜的。
谢相高洁坦荡,对她尤其坦诚,从无欺瞒。以她的为人,真有此事,当会亲口告诉她,而非由她自别处听闻,猜疑不定。以她的为人,真有此事,又怎会留在京中,必是走得远远的,更不必说常来宫中与她相见了。
刘藻想了许多个以谢相的为人,笃定谢相真定下姻缘,是不会瞒着她的。可那两名大臣也是谨慎之人,能在道上边走边谈的事,多半是人尽皆知的,何况他们又怎敢当着皇帝的面造丞相的谣。
刘藻心绪不定,脚下就快了,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到了衙署外。谢漪恰好自其中走出,一见刘藻,便看到她眼中的慌乱。谢漪的步子便顿住了。
她就在眼前,一问即知。刘藻却开不了口,她忽然想到,她凭什么干涉谢相的婚事呢。她们隔着三五步的距离,刘藻的惊慌都在眼中了,可她的双唇却抿得紧紧的,她望着谢漪,欲镇定下来,眼中的慌乱消下去了,却成了一抹极力隐忍的委屈。
来的路上,她怕、慌,只想弄个明白,可见了谢相,她才猛然间发觉,她其实连过问的资格都没有。
谢漪的目光和软下来,轻轻地摇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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