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否觉得我烦?”刘藻问道。
“为何这般问?”
刘藻便低声数说:“我瞻前顾后,总不能果断。说着要视你为姑母,心中却从未做到,装也装不像,总被你看出来。仿佛惺惺作态,乞你可怜一般。如今你要我了,我却总是想起从前的事,总是害怕你还是会走。越是高兴,越觉得空。”
她说着,自己都觉得厌烦起来,自己都觉得不值得谢相倾心。
“你是惺惺作态吗?”谢漪问道。
刘藻立即摇头,泄气道:“我不是。”可表现出来,就像是。
谢漪微微叹了口气,又问:“你可曾想过放下?”
刘藻一阵沉默,最终点了点头:“想过,想过许多回,也试过许多回。”
哪怕明知她虽想了,却未做到,心也仍是一阵揪疼。谢漪咬了下唇:“是我伤你太过。”
这回刘藻没有沉默了,马上道:“不是。我想放下,不是因你拒绝我,而是你显得很累,很担忧,存满了顾忌,怕伤我,怕无意间与我希望。处处留意分寸。你本该昂首阔步,或执政朝中,或避世离京,都该是洒脱无忌的。却因我满身负担。”
刘藻说着,扯了扯唇角,有些自嘲,又甚自责:“可惜我没做到。”
“倘若做到了,便没有我们如今了。你也不是负担,你与我而言从来都是不同的。”谢漪说道,又与她承诺,“我不走,今生今世都陪着你。但凡你想,我都在你身边。”
她的语气很冷静,却是敞开了心,在与刘藻倾诉。刘藻顿时高兴。
谢漪看着她有了笑意,也禁不住笑了笑,她又道:“铜灯之事,我不怪你,纵然当时气恼,之后不久便消了。你若是还想要,再铸一盏。”
她说着,想到那铜灯的样式,终究还是羞赧,便又添了一句:“只是不要当我的面。”
这一句,非因不喜,单纯是因羞赧。刘藻听出来了,且还举一反三地听出,若真当着谢相的面,谢相也不会生气,多半也只红着脸,责备一句无礼,余下的,也就随她去了。
刘藻一高兴,连着咳了好几声。
她还病着,谢漪忙抚她的后背,又摸她的额头。
还是烫。她算了算时辰,用过药方不过两个时辰,还得再等一阵,方能再服,于是便道:“陛下醒来,便不曾用膳,不如进些吃食。”
刘藻道:“好。”
吃食都是备好的,是一碗粥,熬得稀薄,能直接喝下,加几样腌制而成的配菜,很易饱腹。刘藻有谢漪喂,自然是用下许多,直到碗将空了,方摇头说:“饱了。”
谢漪也不勉强,搁下了碗,又要她好生些,自己去打了水来,为她擦了擦手脸,让她躺得舒服些。
刘藻看着她为她忙碌,将她如此温婉贤淑的举止,与在朝中锐利老沉的模样重合,竟无分毫违和,贴切得很,谢相就是这样的。
谢漪放好了巾帕回来,便见刘藻盯着她看。谢漪恐她又胡思乱想,便坐到她身旁,问道:“陛下在想什么?”
刘藻凝视她,认真问道:“你可愿为后?”
第88章
“你可愿为后?”
刘藻许多年前就萌生了立谢漪为后的念头,但宣之于口,还是头一回。
谢漪并不意外,但她也未立即回答。刘藻留意她的神色,谢相眉心沉静,是在思索。刘藻便安静等着,过了一会儿,谢漪道:“此事待你大好后再论。”
刘藻便知,她不愿。
倘若她肯为后,必会此时告诉她,让她高兴。既要拖到大好后再论,多半是不愿了。刘藻点了下头,喉咙有些发堵,略微沙哑,道了句:“也好。”
谢漪为她掖了被角,又道:“安心养病。”
刘藻笑了笑。
她在床上躺了十余日,病势反反复复,谢漪先是专心侍疾,后来,也不得不将公文搬来温室殿看。
大臣们见此,少不得一场议论。皇帝染恙,群臣心焦,但也没有如丞相这般,径直守在皇帝病榻前侍奉的。
眼下恰是一尴尬时期,谢漪在将大权一点一点交出,刘藻也在逐步收拢,如此一来,相权削弱,君权增强,有些心思的大臣,不免便盯上了相位。谢漪行事颇严,她做权臣那段时日,为将戏演得逼真,还甚为霸道,少不得得罪人。
如今她势弱,早前压下去的,都冒出头来,胆子大的,话语便不怎么能入耳。
刘藻一直未出殿门,不曾听过。谢漪却是知道的。她也未去搭理。皇帝病情反复,她又兼顾着朝政,委实抽不出手来处置。她干脆如不曾耳闻一般,先将皇帝照料好了,再做打算。
谢漪想得也简单,等她能腾出身来,再择一二嘴碎之人,杀一儆百。他们心中如何想,她管不了,但口上,不能说。
然而还未等她行动,却被刘藻知道了。
刘藻在病中,虽欢喜谢相贴身照顾,但心中也记挂着朝政。故病势稍愈,便立即赶往宣室殿去。谢漪在她身边,自是陪她去。
这些时日,多数奏本虽已由谢漪看过,但也积了些必得皇帝亲自批阅的。
竹简已堆得比御案还高。
刘藻坐到御案后,想到她昨夜骤然高烧,谢相为她,一夜未眠,便与她道:“后殿有榻,你去歇一歇。”
谢漪本是不赞同她来的,清晨烧才退下,还不知会不会反复,此时,自是不放心将她留着,自己去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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