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谓之举。”看完信绢上的内容,司马玄面无表情地坐回身子,随手将绢条丢进了旁边的炭盆里,示意曹徽继续吃饭。
顿了一下,冷脸的君侯干脆将刚拿起来的筷箸又放了下去,右手撑着膝盖再次侧过身来:“去取笔墨信绢来,孤得给大姐夫回个消息。”
“是。”留生应声,几步走到窗边的小书案前研墨铺纸,边说:“对了主子,小半午的时候,十六替郡主娘娘来传消息,说她们要离开炎阳了,那时您正在歇着,我没敢禀告,不过估计这会儿她们应该已经出城了。”
“嗯,”司马玄闭着嘴应了一声,撑着桌沿有些吃力地站起身子,又由玉烟扶着,脚步颇虚浮地走来书案前。
腰背挺直地坐下,提来蓝田暖玉的紫毫小楷笔,蘸墨,一手按着信绢,司马玄突然歪起头,温声对正在吃饭的曹徽解释说:“永嘉郡主在寻人,寻了大概有两年罢,昨日才寻到,原来就一直在炎阳。”
曹徽往嘴里送了几粒白米,边细嚼慢咽着,边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司马玄眨眨眼,继续到:“姐夫来消息了,说敬慧公主惹怒天家,被匆匆赐婚给了蔡国公府最小的嫡子。”
曹徽:“嗯。”
“……”人家不接自己的话,别有用心的人气鼓鼓地舔了一下后槽牙,咣一声将蓝田暖玉作身的毛笔扔到了书案上,平平板板的话说得是毫无温度:“留生,还是你来执笔写罢,孤这会儿脑壳晕的甚。”
“……是!主子!”错愕的留生只好放下手中的墨条,另拿来一张干净的信绢铺开,再捡起被扔在书案上的紫毫笔,脚下连马步都扎了出来,架势十足到:“禀主子,我准备好了,您说罢!”
玉烟站在司马玄身后,颇为同情地看了留生一眼——可怜写字还不如主子写的好看的留生,就要这么被当作鸭子赶上架了。
司马玄闭了闭眼。
如今天家制衡朝堂,各方势力互相掣肘,形势都不是特别明朗。
敬慧公主突然被赐婚蔡国公府,敬慧公主的娘舅户部尚书要闵其,自然是和嫡亲的外甥女一派的,那么东宫储副那边呢,蔡国公的岳家狄阁老那边呢,镇海王张超那边呢?
自己的父亲司马修又会作何反应呢?
帝都长安是张巨大的蛛网,这张巨网上面粘附的各种关系从来都是盘根错节错综复杂,稍不留神就会叫人万劫不复,灰飞烟灭。
自己离长安这么远,虽然有些事相对安全了,但却任何消息都不能第一时间知道,逼的人不得不慎之又慎。
思及此,脸色因为生病而有些泛白的人又歪起头犹豫了一下,右手搭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指来回地在膝头敲打了几下,明明坐的腰背挺直,却偏偏生出了几分随意散漫的味道。
有了!司马玄给留生说:“就写消息已知,另有打算,盯紧西边,莫打草惊蛇。”
“消——息——已知,另——有——打算……”留生重复着主子的话,趴在书案旁一笔一划歪歪斜斜地认真写着。
“咳,咳咳咳……”不知怎的,司马玄突然从袖子里掏出帕子遮住口鼻,别过脸猛地咳嗽起来。
曹徽的注意力也被那接连不断的沙哑的咳嗽声吸引了过来,只见玉烟正在给司马玄拍背顺气,而那人也正弯着腰咳嗽着,直咳得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颊都开始微微泛红了,耳朵也红的跟什么似的。
“写好,写好之后就立马咳——送出去,”司马玄撑着膝盖站起来,又将扶着自己的玉烟往旁边推了推,“你去侍候她用饭罢,我进去躺一躺,汤药也先不吃了,等到睡起了再说。”
主子这是又要耍赖不吃药了,玉烟心中明了,但却对主子的吩咐不敢有什么异议,只好求助般地看向曹徽。
“还是吃了药再睡罢,”曹徽轻轻开口,道:“不然夜里就得隔开时间连吃两次了。”
“……”逃避吃药的人果断的没有敢吭声,只是如同耗子见了猫一般快步进了隔断后面。
想要让荆陵侯司马玄乖乖吃汤药,有时候简直比教她写好字还要难。在司马玄身边待了将近二十年的玉烟和留生,忍不住同时看向曹徽。
只见曹徽缓缓放下手中的筷箸,垂眸看着面前的骨碟轻轻挑了一下秀眉——让那家伙吃药难是难,不过不是做不到。
玉烟和留生互相对视一眼,同时无声一笑——主子再厉害又如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岂不知这世间从来都是一物降一物!
大概过了一刻钟左右的功夫,司马玄正靠坐在床沿翻看着永嘉郡主离开前送到自己手里的书信,素纱遮面的曹徽果然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的正冒着热气的碗里,盛的正是要司马玄吃的汤药。
“这是永嘉郡主离开前派人送到我手里的,就连留生都不知道呢,你也拿去看看罢。”身经百战的荆陵侯选择先发制人,眉眼一弯,笑的露出一侧的小虎牙。
在曹徽走过来的同时,司马玄伸手将信纸放在了药碗旁边的托盘上,“按照约定,我得了新消息就与你同享,这封信里面写的内容虽然少,但或许对你来说有用呢。”
“那就多谢君侯了,”曹徽将托盘放到床边的方凳上,扫一眼寥寥数语的信纸,端起药碗递给司马玄。
司马玄垂眸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青瓷药碗,以及碗里这半碗味道古怪颜色发黑的浓稠汤药,胃里顿时就狂起了一阵翻江倒海。
喜欢容玄请大家收藏:(m.bxwx.win),笔下文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