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早晨,沈皇后亲自来了,看了看病榻上的李耶若,还亲自摸了摸她的额头,叹息道:“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身子骨这般孱弱?是不是阿盼她恶作剧欺负你?如果是的话,我揍她给你出气!”
我的亲娘!杨盼差点叫出来:李耶若才是你亲生的吧!
好在李耶若摇摇头,笑中带泪:“皇后说笑了,公主对妾像对姐妹似的,平日东西都是分享着吃用;昨儿妾病倒,公主更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妾只恨自己没有福气,当不得住这样的宫殿,交公主这样的朋友。要是皇后再就这条责怪公主,妾真是恨不得一头碰死。”说完,真的潸然泪下,拖着病体就要下床磕头。
沈皇后看了看金萱儿,才回过头对杨盼笑道:“那么你亲自带人送李县主回西苑,免得伺候的人以为正主儿不在,就没那么经心。”
杨盼连连点头:“阿母放心。女儿一定把这事做好。我还另外为李县主备了些银耳和燕窝,小厨房每日煨些,比吃什么药都好!”
沈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杨盼等两个宫女把李耶若扶出去了,才粘着母后悄声说:“那我的猫什么时候还给我?”
“这辈子就别想了。”皇后淡淡道。
“啊?”杨盼瞪眼,又讨好地说,“李县主一回西苑,给西凉来人住的那片宫院就挤了,罗逾哪有地方养猫猫狗狗?还是别麻烦他吧。”
沈皇后道:“挺好,你们要见面,要吵嘴,还有猫猫狗狗做个契机。”
“阿母是什么意思?”
沈皇后不说话,丢给她一个眼色,继续淡淡说:“好戏连台呢。先去好好看戏吧。”
杨盼从恩福宫到西苑,在罗逾住的那个院落里听到猫叫狗吠,简直喜色都挂不住。
李耶若也恍若病情减轻了,对杨盼笑着说:“公主对小猫小狗都这么真心,真正是纯良的好人。我有些药材,从西凉带过来时是放在罗郎君的包裹里托他搬运的,不犯病时想不到,一犯病就猛地想起还得去拿药。本来他的屋子就不大,还塞上我的箱笼,真是对不住他了。”
这辈子,杨盼还是第一回进罗逾的房间,但是和上辈子一样,房间简单而整洁。其他西凉来人那里,总要有些中原的瓷器、漆器、螺钿器做装饰,唯有他那里,雪洞一般洁白干净。
罗逾用袖子把一尘不染的座椅掸了又掸,笑道:“公主今日驾临,臣这里真是蓬荜生辉!公主知道,臣怕虫子,东西一多,蜘蛛就到处织网,我独自在异乡,也不好啥意思劳烦西苑的宫人照顾,所以陈设还是越简单越好。叫公主见笑了。”
杨盼只略坐了坐,等罗逾把一大包药材给了李耶若,她才按捺不住地说:“你们慢慢聊,我出去看看我的猫和狗!”
她一出门,四面八方涌来的猫猫狗狗就把她围住了,摇着尾巴软软地腻过来。杨盼眼泪都要掉下来,蹲下身看看这只,摸摸那只,跟母亲见到久违的孩子似的,软侬侬陪它们说话,连哪只瘦了哪只胖了都要说半天,又从随身的褡裢里掏出肉干和小鱼干,一只只挨次喂给小猫小狗们吃。
猫叫狗吠声音几乎把她湮没了,她被环围在猫狗之中,几乎无暇他顾,只是突然间脑子里闪过什么事,急忙从猫狗中抬脸,问跟着她来的金萱儿:“李县主和罗郎君呢?”
金萱儿说:“又没他们什么事,我看见罗郎君和李县主出门了,大概是去李县主那里帮忙归置东西?”
杨盼直觉不好,起身哄住了那些还缠绕着她的猫猫狗狗们,跨出门槛左右望了望:“我去李县主那里瞧瞧。”
不出她所料,房间里空空如也。伺候在那里的宫女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李县主回来了,更不知道她此刻去哪里了。
杨盼紧张间学着舅舅教她的办法,深深呼吸着平复气息和心情,脑子飞快地转着:他们刻意背人离开,肯定是要谈论不可告人的事,既然不可告人,势必要找人烟稀少的地方。但是西苑虽大,荒芜的地方却不多……
她突然灵光乍现:那个地方,荒凉无人,而且罗逾曾经去过,谁知道是不是去打探的。
杨盼定下神来,对金萱儿说:“你在这里值守,我带两个靠谱的小侍卫去找人。”没等金萱儿反对,她已然拿出了公主架势:“我不是等你答应!你若拦着我,想一想担负不担负得起后果!”
那层层密密的绿杨树,那片荒芜的白岗石宫墙,那个充斥着阴森可怖鬼哭的废弃宫院,杨盼再一次来了,悄无声息,猫一样循着一点点人语之响,在一片爬山虎攀满的石壁边,杨盼分明看到了那个上辈子就极为熟悉的影子。
她手往下一压,蹲下身子,两个侍卫也蹲了下去。
他们都听见戚戚的低泣声。哭了一会儿,罗逾说:“我知道你伤心,但是,哭总是不解决问题的。”
过了一会儿,戚戚的哭声变成了抽噎,抽噎又变成了理智的一句话:“你说的对。不论怎么样,都必须面对。”
“罗四郎,”李耶若的声音变成了冷冷的笑音,岑寂的西苑石墙边,声音不高也格外分明,“你的秘密我不知道,我却不妨让你知道我的秘密。”
罗逾打断了她:“我没有秘密。”
“没有?”李耶若呵呵笑着,“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一进西苑,你就寻着这片地方,心心念念想着进去的办法。如果只是好奇,那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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